第十八章 希亚(第4/5页)

有些年长的人是会其他语言的,因为在外语变得违法之前他们就学会了。我爸爸或利扎克对此也没什么办法——你无法强迫人们剥除已经学会的东西。我知道他们中的某些人开设课程,也确实有人因此被流放,但我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遇见一个。

她又偏了偏头,这次是向另一边。

“当然,那天通过扩音器讲话的人,也是我。”佐西塔补充道。

“你……”我清了清嗓子,“你知道利扎克会判你死刑,行刑示众?”

“我很清楚,诺亚维克小姐。”

“好吧。”潮涌阴翳四散,我不禁略略抽搐。“你准备好接受质询了吗?”

“如果我投案自首的话,我想他应该没什么好询问的。”她扬起了眉毛。

“他很在意流亡移民。他会从你口中撬出所有信息,直到他……”“处死”这个词噎在我的喉咙里。

“杀了我。”佐西塔接了下去,“天啊,天啊,诺亚维克小姐,你竟然说不出那个词吗?你竟然如此心软?”

她的目光落在我左前臂的护甲上,那下面满是杀戮刻痕。

“不。”我咬牙说道。

“那可不是骂人的话,”佐西塔稍微温和了点儿,“正是柔软的心灵使这个宇宙值得人们生活其间。”

出乎意料地,我想到了阿珂斯,他曾在厨房与我擦肩而过时,本能地用荼威语说了“对不起”。那天夜里,我翻来覆去地回味着他温和的话,仿佛是无法驱出脑海的旋律。此时此刻,我很容易就想了起来。

“我知道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我说,“我不希望任何人受此痛苦,就算是我几乎不认识的刺客和叛贼。”

佐西塔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怎么了?”我剑拔弩张地问。

“我……我为你母亲的死而高兴。”她说。我的心凉了。“我也为你父亲的死而高兴。等你哥哥死了,我也会庆祝的。至于你,或许也一样。”她把手放在旁边的金属栏杆上。我想象着,几分钟前,她女儿留在上面的指纹,就这样被她抹去了。“你憎恨入骨的敌人被他们的家人爱着,这念头想到就觉得怪异。”

你根本不了解我妈妈,我想大骂。仿佛这个女人如何看待伊莱拉·诺亚维克,是相当重要的事。但佐西塔的形象已经渐渐在我的意识中消失,仿佛她正朝着自己在劫难逃的厄运昂首阔步。这是为什么?只是为了给我哥哥明明白白的一击吗?那天已经有两个人死在瓦什的手下,他们为此送命是否值得?

“这真的值得吗?”我皱着眉问,“因为这个失去你自己的生命?”

她仍然怪异地微笑着。

“在我逃离枭狄之后,你哥哥把我的家人传唤到他家里,”她说,“我本来打算一找到安全的地方,就把孩子们接走,他却抢在了我前面。他杀了我的长子,剜了我女儿的一只眼睛,可他们什么过错也没有。”她又笑了。“你看,你根本不觉得震惊。无疑,你见过更狠毒的手段,你们的父亲。是的,我做这些是值得的。而你不会理解。”

我们就那样站着,站了好久,只有管道的嗡鸣声和远处的脚步声打破沉默。我困惑极了,疲惫极了,再也藏不住天赋赐礼带给我的抽搐和颤抖。

“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是的,我能忍受质询。”佐西塔说,“你能说谎吗?”她又冷笑起来。“这么问有点儿傻。你愿意说谎吗?”

我犹豫不决。

我什么时候变成有可能帮助叛贼的人了?她刚刚才对我说,会为我的死而欢呼雀跃。至少利扎克会留我活着吧——如果这些人真的推翻了我哥哥,他们会怎样对我呢?

其实我不怎么在乎。

“我说谎好过直陈实言。”我说。这是一首诗里的句子,我和敖特佳有一回远足时在一座建筑上看到的:我乃枭狄,锋利如破碎玻璃,脆弱如易碎玻璃。我说谎好过直陈实言,整个宇宙尽收眼底,却不曾寻获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