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珂斯

缄语花总是盛放在最漫长的黑夜。当花苞绽开、花瓣舒展、花束渐渐变成深红色时,整个城镇便陷入了欢庆——这是因为缄语花是国家的命脉,而且,阿珂斯想着,人们之所以没有被极寒逼疯,也是拜它所赐。

这天正是芳信祭的日子,阿珂斯穿戴整齐,等着家人一起出门。捂着大衣都有点儿出汗了,于是他想到院子里凉快凉快。围绕着大火炉,层层坐落着人家,凯雷赛特家就是其中之一。这些房子不论远近,墙壁都成弧形向内倾侧——兴许是为了图好运。

一打开房门,冰冷的空气就刺痛了阿珂斯的眼睛。他连忙扯下护目镜戴好,皮肤上的热量立即在玻璃镜片上蒙了一层薄雾。他戴着手套,笨拙地摸到金属拨火棍,戳了戳熔炉排风罩。那下面的硫黄石没点着时就像一块块黑瘤,烧起来之后才爆出不同颜色的火花,这是因为它们混杂的粉尘各不相同。

硫黄石互相摩擦撞击,燃起了血一样鲜红的火光。它们并不是用来温暖谁或照亮什么的——它们只是提醒着生命潮涌的存在,仿佛阿珂斯身体里的嗡鸣还不足以佐证似的。这潮涌在所有活物的体内流淌,并以各种各样的色彩渲染在天空之中,就像那些硫黄石,就像那些各回各家的浮艇上的灯光。在这片世外仙源,人们认为脚下的星球不过是积雪满盈空旷大地,还从未真正踏上过追寻生命潮涌的征程。

阿珂斯的哥哥埃加探出头来:“喂,想冻死吗?快来,老妈差不多准备好了。”

去神庙的时候,他们的母亲总是会花上更长时间来准备。毕竟,身为一名神谕者,所有人都会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阿珂斯丢下拨火棍,走进屋子里,摘掉护目镜,把面罩拉到了脖子以下。

他的父亲和姐姐奇西正站在前门那里,给自己裹上最暖和的大衣——衣料都是一样的,库垭皮,因为必须活剥,一般都是灰白色的,还带着冠羽。

“那么,都准备好了,是吗?阿珂斯也是?很好。”母亲把自己的大衣扣好,看了看孩子父亲的旧靴子。“看你的鞋有多脏,奥瑟。在某个地方,你老父亲的骨灰都会为它扬撒殆尽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着急忙慌地把它们搞脏呀。”父亲咧嘴一笑。

“很好,”母亲几乎是啧啧有声,“它们这副模样我挺喜欢的。”

“凡是我爸不喜欢的,你都喜欢。”

“那是因为就没有他喜欢的。”

“我们能不能趁着还挺暖和的时候赶紧到浮艇上去?”埃加的声音里微微有些抱怨,“欧力在纪念碑那儿等我们呢。”

母亲穿戴完毕,戴上了面罩。他们沿着加热的过道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外走,全都穿着皮毛大衣,戴着护目镜和连指手套。一艘扁圆形的浮艇正悬浮在及膝深的雪丘上方,等着他们。母亲抬手一碰,船舱的门就开了,大家便鱼贯而入。埃加和奇西得两人四手把阿珂斯塞进去,因为他个子还太小,没法儿自己钻。接着便是系上安全带,没什么好说的。

“出发神庙!”父亲大喊着,凭空一挥拳。每当去神庙,他就会来这么一下,好像是为了庆祝无聊演讲和冗长的投票日似的。

“要是我们能把你这激情用瓶子装起来卖给荼威人该多好。大部分人我一季年才能见到一次,还只是因为那儿有吃有喝。”母亲拖着长音说道,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不就是办法嘛,”埃加说道,“用全季无休的食物诱惑他们呗。”

“真是少年才智。”母亲用大拇指按下了点火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