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8页)

“你长大了。”

“是变老了。这个冬天,我看了太多人的人生。和天堂市比起来,这座村子太小了。”

“这恰是它最大的优点。”

“你觉得,星港会要乡下来的抄写员吗?”

“你的文笔非常出色。”

“如果,我能找到一个帮父亲打铁的人,或是其他铁匠来接替他,让父亲自己经营旅店,我就走。也许不去星港,毕竟还有其他地方。”

“你出去后,一定会干得很好。虽然我觉得你会比自己想象的更怀念这个地方。”

“你呢,你什么时候走?你会怀念这里吗?”

“比你想象的更怀念这里。”詹森说,“我热爱这片地方。”

“对啊,这里能满足你看人受苦的嗜好。”

詹森一言不发。

“对不起。春天快到了,父亲还是没能找到帮手,即便有你帮着他,也跟从前大不一样了。现在农场全指望我,而我并不想待在田里。这是你的错,你知道。要说公正的话,应该是你留在这儿,承担这一切。”

“不,不对。”詹森说,“当父亲退缩时,儿子们总得往前顶上,女儿们为母亲也一样,这是自然法则,这就是公正。你之前白白享受了来自父母的护佑,而从没做过一件抵得上他们的慈爱的事。所以当父母的佑护被夺走时,你没什么可抱怨的。”

拉瑞德转过身,沿着篱笆继续走。他们在无声中干完了剩下的活儿。

到家时,父亲正在一个大铜盆里洗澡。拉瑞德发现,父亲一看见他就生气了,搞得他不明所以。从能记事起,他就看惯了父亲全身赤裸地躺在浴盆里,让母亲往身上倒热水,还会大叫,“天哪,你想烫掉我的蛋蛋吗?”

跟着,他看到父亲在想方设法地隐藏残肢。他明白了,父亲是专挑他去扎篱笆的时候洗澡的,但因为有詹森帮忙,他提前很多回来了。“抱歉。”拉瑞德说了一句,但没有离开房间。如果今后每次父亲洗澡他都要回避,那么很快他就会连进屋都觉得害怕,而父亲会从此一年顶多洗一次澡。于是,拉瑞德走进厨房,从箱子里拿了一块冷面包,浸在正煮着的粥里。

母亲俏皮地拍了拍他的手,“你想抢走这口锅吗?粥还半生不熟呢!”

“已经够好吃了。”拉瑞德说,嘴里塞满蘸了粥的面包。父亲以前老这样偷粥吃,拉瑞德知道母亲并不介意。

但父亲介意。“把吃的放下,拉瑞德。”他生气地说。

“好的,父亲。”拉瑞德说。和父亲争吵没意义。拉瑞德还会继续偷粥吃,父亲很快也会习惯这一切。

父亲从浴盆里站起身,水滴落着。这时,一直在旁边玩耍的萨拉跑到父亲身边,盯着他的残肢。“你的手指呢?”萨拉问。

父亲倍感尴尬,用另一只手去挡住残肢。这种滑稽感让人心酸,他的手没去遮私处,而是慌乱地去遮不存在的东西。

“闭嘴,萨拉。”母亲尖声叫道。

“应该长出手指了啊,已经是春天了。”萨拉说。

“不会长出新手指了,”父亲说。刚才的惊慌已然过去,他移开了手,拿起厚实的羊毛布擦拭身子。母亲过来给他擦背,途中推了萨拉一把。“走开,萨拉。自己玩去。”

萨拉放声大哭,像特别疼一样。

“你怎么了?我可没用力推你啊。”母亲说。

“你为什么不那么做!”萨拉尖叫道,“它在哪儿?”

这时,贾斯蒂丝出现在楼梯口。他们这才明白萨拉的意思。萨拉奔向贾斯蒂丝,“你明明做得到的,我知道你可以的!它在哪儿?你说过爱我的,你说过你爱我的!”

贾斯蒂丝只是站着,看着父亲。他正拿一条毛巾遮着私处,听了萨拉的话,他把大毛巾丢给母亲,径直跨出铜盆,走向贾斯蒂丝。“你向孩子承诺了什么?”他质问道,“在我们家,对孩子们的承诺都是严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