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第3/5页)

他这样一说,黎天成便不好接他的话头了,只好夹菜吃饭。

然而,钱百文却把话题继续绕了回来:“现在,黎书记长,忠县的盐务都是由你‘一支笔、一张嘴、一个章’定了作数。钱某请你看在朱大老板的金面上,可否将涂井盐厂外销民用盐的配额给我‘钱生江’多分配一点儿,如何?”

“这……”黎天成手中筷子一停,有些迟疑了。

“我实话给你说了吧:其他那些小字号盐铺不行的,没有对外投送能力、没有长途运输能力……只有我‘钱生江’还能为中日交战区的百姓送去最后一点儿希望。”

一听到此处,黎天成马上就不再回避了:“好。只要是有利于解决民生疾苦的,我都没有意见。而且,我也相信钱世伯你是‘心系万民、实意为国’的义商。”

“书记长果然是仁德善断的好领导。”钱百文大声赞了一句,“你放心,钱某也是懂得规矩的:一定不会让朱老板和你白辛苦的。”

黎天成立刻搁下了筷子:“钱世伯,你这么说,我可就要收回刚才承诺的帮助了。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

“别,别,别。”钱百文连连摆手言道,“黎书记长,我晓得你是两袖清风、一尘不染。但你舅舅的困难,我却是知根知底的。几个月前,他捐出了盐产股份,损失了好大一块;几个月来,在长沙、武汉的分店又纷纷关门;再加上战乱之世生意萧条,你就忍心看着他步步跌落!”

朱万玄大喝一声:“钱兄—”

“万玄,你莫拦我。”钱百文不退不缩地继续说道,“而且,你舅舅为你的事业在幕后也可谓是‘挥金如土’!这一次他让我穿针引线去见那个朱家骅,还不是七七八八地用掉了十几根‘黄鱼’?你以为朱家骅真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清高’?唉—这普天之下,除了你黎书记长和忠县党部之外,哪有不用银砖去敲的衙门?哪有不收钱爱钱的官员?罢了,罢了,朱老弟,该帮你的,钱某一定义不容辞。”

朱万玄将酒杯塞到了他手里:“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吃菜。”

黎天成看着朱万玄显得有些憔悴的面庞,喉头一酸,竟暗暗哽咽了。

钟世哲也从旁讲道:“天成,你大概不知道,忠县先前还是有盐务局局长这个职务的,但为什么却被那个田广培以盐厂厂长的身份合二为一了呢?起先,我们盐商协会公推的是你舅舅当盐务局局长,但你舅舅那时候被牟宝权、冉庆标硬逼着不敢接任!说起来是好受气好心酸啊!最后还是由牟宝权指定了田广培一肩独挑了。眼下,牟宝权在县里是放个屁都不会再响啦!天成,你可要还你舅舅一个公道啊!”

黎天成顿时觉得双筷似有千斤之重,抬也抬不起来。他怔怔地看着朱万玄:“舅舅……”

“算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世哲你拿出来说什么?这个关头,天成才掌大权,怎可示人以私?纵是无私,只要是涉及我,也会被外人视为有私。我不能给天成添乱子啊。”朱万玄把双手摆个不停,“天成,舅舅我现在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就是你个人的婚事问题,舅舅很为焦灼啊!”

黎天成忙道:“舅舅你喝醉了吧?我的婚姻问题不用你忧心。”

这时,钱百文瞧了钟清莞、钟世哲一眼,直通通地插了进来:“请恕钱某冒昧了:依钱某看来,钟姑娘和书记长不正好是通家交谊、金玉良缘吗?芳草何必远处寻?眼下便是啊!”

钟清莞的玉颊上立刻飞起了一片彤红,也不答话,拿眼偷看着黎天成。钟世哲亦是憨憨地笑着,忙给钱百文敬了一杯酒。

黎天成缓缓放下了双筷,迎着众人含意不一的目光,毅然而答:“天成不敢有负长辈们的美意,只是,天成一直恪守着这样一句座右铭:‘日寇未灭,何以家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