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白云遮没之下,长江的水面看似平阔无波,但暗底下却是激流涌动。

渡船的船尾密室里,方远照戴了脸罩靠窗坐着,一对眼珠儿似鼠目般乱转个不停。雷杰和两个便衣警察分左、前、右三个方向把他严严实实地守护着。

方远照是带着雷杰他们到长江对岸的西沱镇34号“岚润堂”中药铺去指证抓捕中共地下党交通员的。

韦定坤、胥才荣已经提前两个钟头去岚润堂秘密布控了。雷杰他们只是将方远照按时安全送达那里。

雷杰是在县党部请了特假专门出来执行这项机密任务的。韦定坤先前嘱咐他不要向任何人泄漏任务内容,所以他请假的事由是“赴外探亲”。他现在已经升了党部秘书职务,比以前更忙了,事务也更多了,临行前还托了黎天成接手处置。黎天成十分热心地答应了,全无二话。

此刻,他看着对面方远照一副瑟瑟缩缩的模样,不禁好气又好笑:“有我们这样保护你,你还怕什么?”

方远照嘟哝道:“长官,共产党厉害得很,哪里都有他们的人。”

雷杰骂了一句:“那你只有变成王八游过江去,他们就不认得你了。”对于敌方投来的叛徒,他一向是没好脸色可给的。

不知不觉中,渡船已驶离了码头八九分钟,厢室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敲了几响。

雷杰扬声问道:“什么事?”

守在门外的那个便衣警察小何喊道:“雷老板,外面有卖茶叶蛋的。你吃不吃?”

“不用。”雷杰答道,“你们只管把门守好就行。”

又过了六七分钟,舱室外忽然传来了非常嘈杂的慌乱人声。

雷杰竖起耳朵,隐隐听到外面有人在喊:“糟了!船舱失火了!”“快救火啊!”他急忙握住了手枪,朝舱室门外喊道,“小何,小何,怎么回事?”

铁门外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雷杰暗叫不妙,但又不敢轻易开门,只拿手枪对准了门口处。

见此情形,室内另一个便衣警察露出了惊惶之色:“雷秘书,这船上失火了,咱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啊!”

方远照也已被吓得六神无主,战战兢兢地说道:“雷……雷秘书,咱们换一个地方去躲着吧!”

雷杰抵不住他们的争执,只得对那个便衣警察吩咐道:“你要出去也行,那你把门口先开一条缝瞧瞧,小何他们是不是也被火灾吓跑啦。”

那个便衣警察屏住呼吸慢手慢脚地刚把门口打开一条缝来:只听“嗤”的一响,从那门缝里突然塞进一个冒着浓浓白烟的东西!

“哎呀!手榴弹!”那便衣警察一推开门就似惊兔般蹿了出去。

“卧倒!”雷杰也急忙往地板上一趴!室内另一个警察则一下滚到了墙角,双手护住了脑袋。

不料,那手榴弹却没有炸响—原来,它就是一个竹烟筒。

雷杰心底一紧,慌忙侧身一看:门口的浓浓烟雾中人影一闪,然后掠过“砰”的一声脆响!随即,惨呼之声骤起,那躲在茶几底下的方远照已被一枪打得脑浆迸裂,身子也倒了出来,扑在舱板上。

“坏了!”雷杰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向室门外疾追出去。

栏杆上一个黑影晃了一下,“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江水中。

雷杰急忙扑到船栏上连连开枪,“啪啪”直响,只在江面上打起朵朵水花,什么东西都没击中。

盐厂客房宿舍里,齐宏阳吹熄了油灯,准备上床睡下。

忽然,房门被轻轻敲响。

齐宏阳没有理会。

过了一阵儿,房门又被重重敲响。

齐宏阳知道自己是被国民党特务系统全方位监视起来的。他也知道,几乎不可能有谁能突破国民党特务系统的“视线”来到自己宿舍门前的。而通常来敲房门的人,应该只能是国民党派来试探和引诱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