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玄风桥的军统陕西站大院,基本收拾停当,人员各归其位,称得上安居乐业。徐亦觉派人到附近馆子叫了饭菜,在新家共进工作午餐,他吃饭谈饭,筹划近期建起食堂,陕西站的人都可以免费吃饭,并且由组织从经费上贴补,保证吃饱吃好。大家一阵欢呼,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就算再辉煌,还是离不了。新官新地方,他踌躇满志,还要干几件大事,只是不适宜在这种场合公开说。

武伯英带着罗子春进来,徐亦觉看见连忙招呼同吃,他却撒谎说吃过了。徐亦觉命人招呼泡茶,把两人请进了会客室,加快吃饭,紧嚼急扒拉。他吃完到了新办公室,武伯英正背着手在三间房子里转悠,会客室、办公室、休息室,地方大,功能全。原来四科长办公室的几件家具,分别摆在三个房内,显得空荡荡。按照摆设来看,预留了地方,要进新家具填补。

武伯英笑盈盈看看他:“你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我一点都不知道风声。”

“不是保密,也是突然。蒋主任答应了,我就赶紧组织搬家,先占下。木成舟,米成饭。他想改主意,别人再要,就都来不及了。”

“我指的是你这站长,也不让我恭喜一下。”

“有啥喜的,不是啥喜事。责任大,劳神多,肯定没有以前快活。再说张毅一走就该我了,还耽搁了几个月,我都不好意思给你说。和房子一样突然,蒋主任亲自打电话向戴老板要的,他给我要站长,我反倒问他要房子,实在不好意思。”

“那你得请客,科长是中级,站长就是高级干部了,跨过这个门槛,值得庆贺。”

“还说呢,你当专员也没请我,扯平了。”

“就算,升迁之喜的饭不吃了,乔迁之喜的饭你得请。”

“那也得你先请我,给你留下了多大一个地方,你也算乔迁之喜。唉,我还真舍不得呢,你得补偿我。这地方就是个大,除了大真没原来好。”

“那咱俩换一下?”

“你这话说的,和没说一样。哈哈,主任欣赏你,你离主任近一些。主任讨厌我,我离主任远一些,免得惹他不高兴。”

“主任哪里欣赏我?”

“真的,你看,让我给你腾地方,也就意味着要提携你,要发展你。你看,我要搬,他就说那块地方要留给你。真的老武,你和主任的关系,将来肯定不一般,这是没说的,你也知道为啥。不过我搬闲的办公室,你还真要上个心,赶紧填补了。黄楼是杨虎城建的,他当时就光想把他公署的人住进去,没给将来留余地。后来给里进的人越来越多,到了蒋主任现在,身兼党政军保一把手,填的人更多。和蜂巢蚂蚁窝一样,人挤人,人摞人。我可实话告诉你,很多人都盯着呢,几个处长科长上午打过电话来了,都问那些空房,小心和你抢。”

武伯英笑着喝了口茶:“来人倒不怕,就是怕没有你这么好的老邻居了。”

徐亦觉也笑了,喝茶咂味,尤为得意。自己虽然干着千夫所指的事业,人缘还很不错。不像刘天章任人都讨厌,得不到人情的人,关键是不近人情。闲话说得差不多了,茶水也喝淡了,武伯英提出:“走,带我到你的新地盘上,转一转,看一看。”

徐亦觉欣然带路,二人就着房屋的阴影,在院子里转看,罗子春拖后跟着。玄风桥一带,早年被高桂滋圈占建房,围着高公馆周围,亲信从属也都造了庭院。后来张学良来,占了一座,又扩建了几座。近两年被瓜分殆尽,军统陕西站的新址,不知原主是什么达官贵人,足有三四亩大小,紧挨着南城墙。建筑不甚华丽,却结实耐用都是好材料,怪不得当时能做变相监狱,虽然闲置两年,也不见破败景象。房屋足有四五十间,鳞次栉比,过道狭窄,都在东边拥挤在一起,西边却留了一大片空地。这块空地看来是想建西花园,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兴建,也许还未建成,家就败了。西空地南头,就是南城墙根,几个雇来的苦力,正在墙上掏洞,已经掘进了两丈多深,超过了底基一半。洞外放着一具门框门扇,门楣上用土坷垃写了“安门大吉”四个字。武伯英站在洞外看了片刻,城墙是黄土干打垒,经过数百年沉压已如铁石,几个苦工很吃力,抡镢头撩铁锨,半天才出一推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