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罗子春只管开车不言语,用眼角偷看武伯英的表情,虽然掂得很平,但脸色不好,推测和刘谈得不成功。他越发不敢多嘴,只敢老实听从安排,尤其今天是在中统,暗中有愧于待己不薄的老处长。

武伯英随口问。“你也没找老朋友聊聊,就一直在车里这么坐着?”

“跟你来,明着的,不敢乱动,怕刘主任生疑。实际我在这里没有朋友,调查处的老朋友,被他开销的开销,调离的调离,你的老部下,一个都不剩了。”罗子春打了张感情牌,说明自己的忠心。

“刘天章只留下了一个你,可见你还是有非同一般的才能。”

罗子春有些紧张:“我的才能,就是开车。”

武伯英不再开玩笑,说正经的:“你说张向东,会不会已经死了?”

罗子春思索着点点头:“估计已经毕了,刘主任手段狠着呢。他能不怕你查,就是早想出了对付你的办法。老处长,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还想提醒你一句,你惹了刘天章,他一定会反击的。他这人就是,好换好,坏换坏,正是靠这个,站定脚跟。”

武伯英点头认可善意提醒,转念一想,似乎先不对的是自己。车朝后宰门开,路过四中大门,武伯英提出去看沈兰。罗子春把车靠边停住,知道嫂子的新欢被捕,旧爱又有了想法。武伯英进了四中大门,一直走到最后那排房子,拐过弯就看见沈兰的房门开着。沈兰被伍云甫亲自送回,他的汽车经过特别改造,前厢布置了藏人的地方。特务们都很纳闷儿,那个回族妇女进了七号院,再也没有出来,也许从哪个门已经走了,或许换了装没注意。岂不知沈兰就在眼皮底下,出了八办一号院大门。伍云甫的车一出来,特务就按照预定方案驾车跟踪,而目标既没在城里兜圈子,也没在城外绕圈子,而是径直到了警察局。简短通报后伍云甫的车被放了进去,特务只好放弃。片刻之后,沈兰就从警察局后门出来,还是那身回族妇女的打扮,走得从容正常,后门岗哨只问进人,对出人瞧都顾不上瞧一眼。

武伯英进来,沈兰正在做晚饭,互相看见了却没打招呼。案板上摆着一大堆东西,有食品有用品,不乏高档货,还有紧缺货。沈兰解释道:“刚才蒋宝珍来了,都是她给买的,还说要给我雇个保姆,把我解脱出来,专心教书。”

武伯英笑笑,想着蒋宝珍,翻看那堆东西。

沈兰奚落道:“都是托你的福!”

武伯英没在意,放下一包饼干道:“郝连秀同志,已经牺牲了。”

沈兰不愿提起他:“下午我把你的话,转告给了伍云甫。”

武伯英想对代表组织的沈兰坦白,加上了对自己有利的理由。“死在中统审讯室了,是我打死的,他用暗语告诉我,让我送他上路。”

沈兰停下活计点点头:“关于他,关于死,还有你,组织都知道了。老花把郝连秀叛变的事实,全部弄清楚了。我现在不想称他为同志,当时急着救他,就是怕他当软骨头。没想到,他连一个整天都熬不住,亏得被你解决了。虽然不会对情报战线有损害,但他是支书,对组织也会有破坏。”

“处理他,我还是夹杂了个人感情。没有请示,就擅自做主。请组织处罚我,重重处罚。”

“不,组织非但不处罚,还让我明确转告你。现在形势更加艰难,环境更加冷酷,你可以相机处事。也就是说,你要更冷酷,从而对付敌人的冷酷。这是周副主席传来的话,也是对你枪杀郝连秀的最后定论。之外我个人还有句话,希望你不要因为环境的冷酷,连心也冷酷了。”

武伯英对周恩来的理解感动异常,可想见这个定论是力排众议后做出的。“郝连秀的死讯,从秘密渠道而来。为了保护潜伏同志,你要装作不知道,还当他活着。明天带些生活品,去中统探视。不管真假,你们毕竟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