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6页)

“你别叮叮当当地装吃,翻译同志。我又不是你照看的小孩子,明白不,用不着你一口一口喂。你应该像个战士似的,狼吞虎咽才对。”

“我是在使劲吃嘛,”她微微一笑。

“我可瞧见了!瘦得像一只春天的白嘴鸦。”

“我的体质就是这样。”

“体质?……瞧,勃利奇金娜的体质,跟我们大家都一样,瞧她那身肉。让人看着都高兴……”

午餐以后,他们还喝了茶。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一路上采集了不少越橘叶,就用它来煮茶。他们休息了半小时以后,准尉下令集合:

“听好战斗命令!”他庄严地说开了,尽管内心深处有点疑惑,下这样的命令是否正确。“敌方兵力为两名武装到牙齿的德国鬼子,他们正朝着沃比湖地区移动,妄图潜入基洛夫铁路和以斯大林同志命名的白海—波罗的海运河区域。我方总共是六个人,任务是坚守西牛兴岭,并在此地擒获敌人。我们的左邻是沃比湖,右邻——列贡托夫湖……”准尉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有点慌乱,心想,还是该把命令先写在纸上。然后又接着说:“我决定:在主阵地狙击敌人,而且,在未跟敌人接火之前,先迫使他们投降。如果遇到反抗,就击毙其中一名,另一个无论如何要生擒。一切装备留在后备阵地,由战士契特维尔达克看管。必须有我的命令才能开始战斗行动。委任奥夏宁娜下士为我的副手,万一她失去战斗力,就由战士古尔维奇担任。有问题吗?”

“为什么偏要把我留在后备阵地呢?”契特维尔达克委屈地问。

“你的问题无关紧要,战士同志。怎么命令,就怎么执行。”

“你呀,嘉尔卡,你是我们的后备队员,”奥夏宁娜说。

“没有问题,全明白了,”科梅丽珂娃精神饱满地回答道。

“既然明白了,那我命令进入阵地。”

他按照事先跟奥夏宁娜商量好的计划,把战士安置到各自的岗位上,给每个人都指定了观测点,再一次逐个警告她们要像老鼠一样悄悄地卧伏在那里。

“谁也不许动。由我先来对他们喊话。”

“用德语吗?”古尔维奇有意挖苦他一句。

“用俄语!”准尉厉声说,“您来翻译,如果他们听不懂,我说清楚了没有?”

全都沉默不语。

“若是战斗打响了,你们也还像这样出头冒尖的话,那么这附近可没有卫生营。也没有亲娘……”

他真不必说什么亲娘不亲娘的,大可不必。他所以感到十分恼火,因为这是非常严肃的事,又不是在打靶场!

“要趁德寇没走近的时候打。否则,没等你们拉枪栓,他们早把你们打得浑身都是窟窿。因而我命令你们绝对卧倒。我没有命令‘开火’,你们就卧伏不动。否则,我可不管你们是什么女性……”说到这里,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突然把话咽了回去,挥挥手,“完了。指示结束。”

他划分了观测区,指定两人一区,四只眼睛看得清楚些。他又爬到高一点的地方,用望远镜仔细搜索林子的边缘,直到眼睛疲乏得流下了眼泪。

太阳已经落山了,可是瓦斯科夫身下的石头还保持着晒了一天留下的温暖。准尉放下望远镜,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他顿时觉得这块热乎乎的石头轻轻摇荡起来了,仿佛在飘浮到一个幽静而安宁的境地去,费多特·叶夫格拉费奇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已蒙眬入睡。他仿佛感到和风拂面,还能听到窸窣的声响,又似乎是躺在暖炕上,忘了铺上那块粗麻布,应该跟妈妈说一声。而且他居然看见了妈妈——他那敏捷瘦小的妈妈,多少年来她只能抽空打个盹,像是从自己的一生中偷来的片刻闲暇。他看见她那瘦得皮包骨的双手,由于风湿和劳累,十指早已不能弯曲自如了。他还看见她那布满皱纹、枯萎憔悴的面庞,泪水顺着干瘪的两腮往下流淌,这时他才领悟到,妈妈至今还在哀痛着死去的伊戈尔,至今还在自怨自艾,受尽折磨。他真想对她说几句慰藉的话。正在这时,突然有谁碰了碰他的脚,不知为什么他认定这是父亲,于是刹那间惊恐万状。他睁开双眼,原来是奥夏宁娜爬上石头,触动了他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