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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互相搀扶着跨上台阶,两个男人奔向院坝拿行李。

“干……爹……”搀扶春花的男人怯怯地叫了一声。

梁草,这是解放,梁解放,你给取的名儿,还记得不?你哥说拜继给你做干儿呢……

记得,记得。解放啊,都长成大男人了!

岂止大男人,都有媳妇有儿子了。成芬,快把猪猪牵来认爷爷。

一个叫成芬的女人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走过来,成芬说:猪猪,快叫干爷!春花说:叫爷爷!

猪猪却躲在母亲的屁股后面,拿一只眼睛直愣愣地看他,半天不开口。

小家伙没出息,成天在问爷爷,爷爷真的回来,还叫不出口。

他说,别难为孩子,几天混熟就好了。

哦,还有的人呢!春花这时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反身往院坝里探望!

还有谁……喔,看我给忘了,这是小汪……梁玉的男朋友。

梁玉……有男朋友了,这鬼女子,有福气!我是说弟媳妇啊,弟媳没回来?小汪你莫客气,随便点!

哪有什么弟媳嘛!

那你至今还是……一个人?

嗯。

春花的手暗中使了一点劲,仿佛在埋怨似的。咋个搞的嘛,也不在当地找一个女人,一个人过日子,多孤单!

他没接话,春花又嚷嚷:开席,开席,饭菜都凉了,成芬你们快把凉的热热!

他被拉到饭桌上,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菜盘。

不忙,先喝一杯水,家乡的水,你一定要喝。春花又伸开手要往厨房去,成芬说:妈,我来端,你眼睛不好使,就陪二爹坐嘛!

成芬端来一个白瓷碗,里面有半碗带着黄泥的水。春花指着瓷碗说:妈在的时候经常说:狗娃在外面不知习惯那里的水土不?临走时给你抓了一把土带在身上。今天回来,先喝这碗水,洗洗肠胃。

他端起碗尝了一口,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和泥土的腥味,张开嘴,把半碗热水一饮而尽。

解放端来两杯茶,是青花瓷杯,猪猪争着要端茶杯,解放怕猪猪把杯子摔了,不让猪猪端。春花便说,解放,你让猪猪给爷爷端茶嘛,猪猪乖,晓得亲近爷爷。爷爷膝下,就缺一个端茶递水的人。说到最后这句,声音有些哽,尽快转向廷俊说,廷俊这两天辛苦,快喝茶。

猪猪捧着茶杯,像捧着一个油壶似的,一步一步地移过来。他伸手去接,说:猪猪乖,等会儿爷爷给你糖糖吃!猪猪舔着手上溅着的茶水说,杯里有糖糖,婆婆说要给你加冰糖,说你们小时候没糖吃!

狗娃,你小的时候哪有白糖嘛,能吃上红糖都是招待贵客了。水是安家山的泉水,茶是你喜欢的绿茶,可惜没有金银花。妈是经常在茶里加金银花的,有时候也加红糖。我是按妈的习惯给你泡茶的,家的味道其实就是小时候妈做饭的味道,对不?

他点头,揭开杯盖,喝了一大口,果然是这个水,这个茶味呀!

廷俊不喜欢糖,就没加糖,你喝得惯不?

大妈,哪有不习惯的,城里还喝不上泉水呢!

是呀,乡下啥都不如城里,唯有空气和水,比城里干净!春花说。看得出,当初腼腆的少女,今天已变成这个家的主宰,说话做事利利索索,能干得很。只是,他和她,显得有些生分。

你的手老了,我感觉得到,头发还没白吧?眼睛也好吧,身体也还好吧?我看不到了,脑子里留下的是你年轻时的样子。春花笑着说,同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仿佛当年竹林边的那个少女。

眼睛看不到倒好哩,也是一种福气。假如有一双好眼,你看到现在的我,多半也会失望,还是看不清的好!他笑着说。

一桌人也跟着笑。春花便介绍正田、正财和他们的媳妇、孩子。

这顿团圆饭呀,我们等了几十年。春花说,又猛醒似的说,哦,二弟,你该到堂屋里见祖宗和父母,只顾着高兴,还把这样的大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