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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里另外四个男人在打长牌,看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意态甚为悠闲,他问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老弟,记得日军飞机轰炸的事不?

那人打出一张长三,才把眼光移到他身上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仿佛他是天外来客:哥子,你说的是啥事哟?

廷俊拉他,他只好悻悻地走出茶馆。

通往安家山的山路拓宽了,廷俊说这叫机耕道。山上的柏树栽得很密,郁郁葱葱的态势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深深地吸着林间的清香,心情很是爽快。山弯里,不时能看到几户人家,房舍大多是土筑的墙基,上面是深黑的瓦,也有几幢白色的小洋楼,鹤立鸡群,格外醒目。廷俊说,这些房子是近二三十年修起来的,为了节约木材,便用土墙。他说,那些老院子呢?过去的人家都在老院子里,中间有天井,旁边有祠堂。廷俊说,土改那阵,分了地分了房,地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产量倒是大大提高了。老院子也分到各家各户,人口增加了,房子就显得很挤。这几年粮食连年丰收,填饱肚子,大家就想修房子。一家要修,另一家也不甘落后,老院子被拆得七零八落,新修的都是小洋楼。廷俊指着一户两层的水泥房说,看,就是那种房子!顺着廷俊的视线,一栋外墙贴着白色瓷砖的房子在青葱的树林间格外显眼。廷俊又说,祠堂改成生产队的保管室,这些年包产到户后,祠堂又空了。他问,祖宗的牌位呢?廷俊说:“文革”那些年,这是“四旧”呢,早就给破了吧!

快到杨家嘴时,他对廷俊说:春花嫂子娘家还有人吗?王孃怕也不在了?我想看看万福叔的坟。

廷俊说:早就没人了。王孃也是饿死的,五八、五九年,止戈铺的好多老人都走了。那些年人们又在山里挖观音土,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塞泥巴,唉!

万福叔也是饿死的,没想到王孃也是这个结局。

春花大妈孝顺哩,这些年有了些钱,请匠人给她父母包坟,坟墓修得很阔气。

正说着,杨家嘴到了。他站在路边寻找当年的痕迹,只找到一丛竹林。竹林后是菜地,长着密密的红萝卜缨子。有一位中年妇女正用锄头挖萝卜,看见有人路过,便放下锄头,提着一窝萝卜往路边张望。

恍惚中那位女人变成一个大姑娘,穿着深蓝的花布衫子,手上拿一把砍刀,向路边窃窃地窥望,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牛皮菜。他揉了揉眼睛。哦,房子也没了,都成菜地了。他自言自语。廷俊说,啥房子?这里一直是菜地呀!

万福叔和王孃,他们当初就住这里的。

廷俊穿过地埂,往中年妇女走去,廷俊在向她打听杨万福的坟地。

那女人说,她嫁过来十多年了,没听说过有人叫杨万福的。她便放下锄头回村子打听,他和廷俊抽着各自的烟,坐在两块石头上等她。

女人带着一个头戴一顶帽子的男人,走到萝卜地。女人对廷俊说,你问他,他可能晓得。廷俊给他递了两支烟,男人把一支烟夹在耳后,把另一支烟接上火,抽了一口才问:你是梁县长吧?廷俊谦逊地点头,说:不说县长吧,是安家山下的老乡呢!男人又问,这位老人家是……廷俊忙说,这是我二爹,刚从台湾回来。没想到男人突然扔掉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双膝一软,跪在他面前。你就是梁大伯啊?我是杨和顺的儿子杨兴社呢!

哎哟,六娃的儿子都这样大的年龄了!兴社,你真是杨老弟的儿子?

他双手扶起兴社,在他身上寻找他父亲的影子。

人们说我长得像母亲,可能是跟母亲一起长大的缘故吧!

你母亲是谁?殷秀珍呀!哦,看来六弟是跟殷姑娘好上了。你认识我妈?他点头。你妈呢?兴社指着山上说: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