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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俊哈哈大笑,二爹,尝一口我这个“大前门”!

廷俊递来纸烟,他用手一挡:大侄子呢,我寻的就是这个味道哦!

卖烟的也笑了,称好烟叶,切成细细的烟丝,装在两个牛皮纸信封里,递到他手上说,老哥是爱烟的人,这烟叶也就遇上知音了!我付过钱,为他捧着信封,又往前走。

远远的就看见两个纸花圈摆在门口,我们寻到丧葬用品店了。买好纸钱、香蜡,跨出门来,就见对面有一个烧卤摊。昏暗的灯光照着一层油腻腻的透明塑料纸,下面有嘴尖、猪脚和牛肉。买好后,他又想买一瓶酒。想起在台湾喝过的绵竹大曲,便招呼摊主,来一瓶绵竹大曲!廷俊说,二爹想喝酒,回家我请你喝五粮液,四川有的是好酒哦!他说,在我喝酒之前,我得孝敬李将军三杯酒!

一切准备停当,转回桑州公园。树木掩映的小径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慢悠悠散步。隐隐听见有音乐传来,他便上前凑热闹,原来是一些跳交谊舞的人,在露天坝里寻乐。廷俊说,这些年大家时兴跳交谊舞呢!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蓦然听见一个女人的歌声,他怔住了。眼前,是一对一对的舞伴,在红色的灯笼下影影绰绰,翩翩起舞。唉,像月桂呢!他叹道。月桂是……廷俊问。说了你也不认识,还是不说吧!二爷说。

二爹,这是台湾歌星邓丽君的歌声,这些年风靡大陆,喜欢的人很多呢!

邓丽君?不认识。他说。

廷俊带我们来到一个僻静处,指着一个圆形土堆,土堆上长满灌木和野草,借着打火机的灯光,我们看到“李公洪武将军之墓”几个字。他抚着冷冷的石碑,声音有些颤抖:李将军,您的老兵梁草来看您啦!

此时阴阳相隔,泪落无声,他拭去清泪,颤颤地移开脚步,把一对红烛点燃,又燃了香,把卤肉放在石案上,这才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廷俊掏出两支“大前门”,点燃了,放在石案上。

我们把瓷盆放下,蹲在盆边烧纸。火光发出噗噗的欢笑声,烧过的纸钱一个劲往上飘飞。他说,廷俊你看,小时候爹给爷爷烧纸,出现这种状况时,爹就会说,丑娃子,你爷爷今儿高兴哩!今天将军也高兴呢!他又转向坟头大声说:李将军,您的部下梁草来拜祭您,您来拿钱,放心在天国享用吧。现在天下太平,不打仗了,您老人家安心休息吧!

我们烧完纸,看着火苗慢慢熄灭。他和廷俊抽着各自的烟,半天没说话。临走,他轻轻拍着墓碑说,将军,将来我回桑州,会经常来看您,陪伴您的孤单……

这样说着,他似乎心里一酸,忙咽下话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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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被押送着从县城一直走到桑州,那是我第一次到桑州。

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有气无力地行走着跟我一样的庄稼人。我们穿着单衣和草鞋,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我想起同梁根爬上安家山顶的经历,我不知道我们碰见哪方的鬼魅了,总也走不出迷宫一样的山区。直到有一天我们爬到大庙山上,突然看见下面的山势低矮下去。带路的人说,我们快到桑州了。果然,沿途的山渐渐小了,就像一个个大馒头,平坝越来越宽了。我想起梁根的话,就在心里对他说,老三,山外面是坝子,又平又大的坝子,一眼望不到头的坝子,全是好田好土!

稻子已经收割了,稻桩还在水田里。那么多的田,要打多少谷子哩!我们那里田少旱地多,吃米要拿麦子到场镇上交换,这些地方的人一年到头少不了白花花的大米吧?一路想着,便越发想家。

到桑州后,我们才换上了统一的军服,缠起了绑腿,人一下子精神了很多。我们整天进行操练。我对练习打枪特别认真。锄头是农民的命根子,枪是当兵人的命根子。我一个劲地练习射击,有事没事都在想瞄准的事。后来我就玩得很利索了,打空中的飞鸟一枪一个准。长官拍着我的小脑袋夸我,我便越发来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