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19页)

冯冉兴奋地喊:“好嘞,连长。”把背包转身扔上车大厢内,然后爬上驾驶室。同时惊异连长怎么突然间变了主意。

单一海临上车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女真在的地方。楼前已经空无一人,仿佛没出现过一样似的,他的内心不由一阵空旷,同时被某种情绪困扰,他沉默了。

司机发动汽车,东风141型开起来比北京吉普还要轻。不到10分钟,汽车已经抛下营区,转身拐上了公路。

冯冉靠坐在司机和连长的中间,这个地方视野开阔,两边的广阔戈壁和群山飞速向后。他偷眼看看速度表,上面已达到80公里,两边的枯山在他还未看清轮廓时,就已经闪到身后去了。他内心中的兴奋无法压抑,直到把眼睛看得疲倦起来。他知道是自己这些日子憋得太久了。一个阑尾害得他在那个充满汗臭和病菌的屋里关了15天。他侧侧身,试图把身子放得更舒服些,却触到了身边连长宽厚的沉默。光顾兴奋了,竟几乎忘了身边还靠着个自己的连长,他偷眼看单一海,连长的双眼正紧盯着车前,眼睛几乎不眨,似乎全身都被凝到了一种意境中。

冯冉被这种沉默的姿势打动,内心中涌出许多无言的感触。哎,连长肯定陷入到某种深刻的恋爱中了,但热恋该是一种愉悦的表情啊,那么就是单恋了。单恋最可怕了,连长难道也会失恋?他脑际闪过单一海遇到女真时的各种表情,不由心内一抖。他忽然想起连长似乎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那照片他看过,好像还挺热乎的嘛!难道,他……不过那个女真医生还真不错,似乎很适合连长的,可为什么又让他这样呢?

他在内心深处来回咀嚼连长的爱情,渐渐地,觉得与连长有了某种默契,心境中充满一种男人间的同情。他下意识地从包内摸出一盒“三五”,啪地敲开,伸至连长面前:“连长,抽支烟吧!你这样沉思简直让人受不了。”

单一海仿佛惊醒似地,无言地把烟接过来,同时凑到冯冉的打火机上,把烟点燃,并不答话,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含住,像在品味似的,半晌才使劲倾吐出来。那些烟居然不绝于缕,喷了半天,仿佛吐尽的某种感情。

这时车悄然颠了起来,汽车逼近一片翻浆路。车速缓慢,颠簸却重了起来,车身左右剧烈摇晃。冯冉与单一海在驾驶室来回晃悠,身子相互撞击着。单一海似乎被迫从刚才的沉思中清醒,脸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把自己也尽可能地在车座上放稳。

他把烟灰掸掸:你小子近来抽烟的水平,大有长进呐!我才抽个3块钱的‘龙泉’,是不是又问家里要钱了?”“没有,我与连长不一样,你是每天两包,加起来也是我这烟的价。我是少抽烟,但必抽好烟,一个月也就一条左右吧。”

“还尽一套一套的!”单一海抓紧座前的扶手:“这公路真难走,每年这会儿都翻浆,闹得像草地似的。”

话音刚落。车身已轻微一震,触到了公路,汽车立即又滑似地飞驰了。冯冉兴奋地说:“这会儿不出来了么?”

单一海淡淡一笑。汽车已经行至一片广阔的戈壁中间,两边茫茫着无数的石头,只靠左边遥行着一堆堆土包似的枯山。那些山上都奇怪地烧红着,仿佛是被人脱去了衣服的一堆丑陋的裸体,又难看又生动……迎面又是一些嶙峋的枯红色,在飞速的后退中如同堆堆燃烧的火焰,闪烁着一种逼人的灼烧感,刺得人眼仁子疼。那些山单一海早就看过,甚至爬上去过,它们都呈现着一种残烬的样子,仿佛大火刚刚离去,只是一种残伤。他当时几乎都被惊得痴了,后来是尊敬,再后来就是麻木。可今天坐在高速中看山,他竟再次被那些山感动。

“他妈的!”他喃喃低语,此刻似乎只要这个词才能贴切地涵盖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