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十八、心里有事

马格驾车从一条小河沟上越过,车子被撞得猛地跳跃起来,坐在后座上的古典如面包似地在车后座上来回撞击着,继而睁开眼睛,看看面前飞速向后退却的草原,又无动于衷地睡死了过去。鼻鼾声与吉普车枯燥的发动机声混合在一起,响声怪异。马格回头看看这个睡得连哈拉子也拖得老长的家伙,嘿嘿地乐了。把方向盘一打,车子颠动着向草原深处驰去。草原远看过去,只有一种色泽。一种深绿色远远地伸向远处的天际,仿佛是一种色彩的铺排,那种深绿渐渐地溶进地平线尽头的那片深兰,天地间几乎就是一体,而草原如果没有山在前面挡住去路,那它的广阔就是向下弯曲的一条细线,那条细线在大地上划出一种优美的弧度,仿佛是你在向地平线的下面行走。马格时常有着这种怪异的错觉,尤其是车速越快,地平线弯曲得就越厉害。而在草原上体验这种下坠感,对他来说几乎就是一种享受。

前面的路一下子消失了,苍茫的草丛中只有一条刻痕似的小径。他把方向盘一打,车子离开那条小径,颠动着走上了小径边上的草丛。马格在草原上开车从来不习惯走那条被羊群与马匹踩出来的小路,那条小径太不象路了,更象是一条写出来刻在大地上的车辙。他喜欢这种在草地上颠动的感受。果然,车子一走上草地,就开始颠动起来,如同打摆子似的在草地上跳跃。他放松地抹了把汗,他喜欢这种感受,他觉得如同又在马背上,马一颠一动地,让人全身都倾注在一种行进中。只是古典可就不行了,他从回光镜中看到,古典不断地撞在前面,又习惯性地抛回来。这种越野的感受只有吉普车可以带来,好车到了这儿,立即趴窝。马格把音乐打开,一股强烈的重金属音乐爆炸般响起,他的快乐很快就被点燃了。他跟随着音乐习惯性地唱了起来,那种嘶哑的声音他好久没有唱过了,他觉得又陌生又兴奋。

他们俩个人出来已经有四天了,到军分区参加考试。在整个军分区参加考试的考生中,他们可能是最牛的人了。因为这俩个家伙竟然开着辆吉普车来参加考试。当然他们开车来,还有个任务,那就是把军分区下发的一批器材给拉回去。昨天下午,他考试完后,觉得全身一下子都松驰了下来,全身空虚得要命,好象心中存着的某种想法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空落落地难受。他忽然强烈地想见见萨日娜。马格与萨日娜一直格守着相互不再见面的约定,但他们每天都会远远地相互看对方一眼,萨日娜时常故意绕路经过距骑兵连很近的地方,她知道在那里肯定有双眼睛会找到她。每当这时候,她就会唱一首只给他听的歌儿。他有四天没有听过那歌声了,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枯萎了,好象一棵花没有经过叫灌一样。全身都失去了光泽、眼睛都黑了下来。古典早晨起来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吃惊地问他,“你小子是怎么了,全身好象一夜间被人抽去什么似的,全身软软的,没有一点精神。你不会因为没有考好,去自杀吧。”

马格用手摸索着自己的脸,在镜子前照照,叹息道:“我考得恰恰是太好了,我刚才把那些题对了一下,自己考得还真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来以为……”

“你以为不会考好是吧?”古典抑郁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后悔,那就假设你考得非常好吧,你小子为什么后来又象你所说的那样,超水平地发挥了出来。你别向我卖乘,又说是为了爱情来考试的,你小子总容易把一件丑事说得又伟大又让人感动,这回你可是害怕了吧,我的情种?”

“你说的那儿跟那儿呀?”马格有些气恼这个新兵,这家伙来到连里后,根本就不把老兵放在眼里,平常说话口气大得让人担心,又尖酸又刻薄。他这回来考试,只不过是为了给家里人一个交待而已,他们家有的是钱,可却在社会上永远都是个个体户,没有什么社会地位。他的那个有钱的老爹就指着他可以在部队上干,当然最好是考上个军校,他们家老头子为了说服他去考试,竟答应把自己的遗嘱重新修改,给了他财产中的百分之三十。而他的老爹还答应他,如果他能考上,每个月给他三千元的零花钱。但古典在骑兵连呆了一年后,就后悔了。他甚至要求老爹收回自己的遗嘱,为了这,他竟然偷偷地跑回过家一次,因为他太受不了那种如同世外的感受。当然他的老爹最后以死相威胁,他才勉强答应下来。他平时根本就不复习,临上考场前,才重又把书本捡起来看了一遍,他想考上就上,考不上那别人谁也怪不得。似乎他只是替别人来考试的,考试结果对他并不重要。马格不想在萨日娜的问题上与他较劲,他拍拍古典,说:“你小子考得如何,我敢打赌,你小子这回考得不错,你就准备着替你老爹在骑兵连呆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