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里以南(第4/7页)

不等炮完全复位,沃尔斯塔特就解下火绳,打开弹仓,用弹仓刷擦拭。完毕后我们又装了一枚——那天我朝真人目标发射的第二枚,尽管那时我可以肯定已经没有存活的目标。我们再次开火,震颤直入骨髓。我们看着火球喷出炮筒。更多的尘土和火药在空气中弥漫,混着伊拉克沙漠的沙粒,令人几近窒息。

任务完成。

我们身边满是烟尘。除了身前的炮位,什么也看不清。我用力呼吸,深深吸入火药的气味。我望着我们的大炮。它伫立在炮台之上,静谧、雄伟。我心中不禁涌起一份热爱。

沙尘缓缓落下。一阵风吹来,卷起烟雾,升到我们头顶,然后继续拔高,直入天空,成为两个月来我见到的第一朵云。那朵云渐渐稀薄,消散在空气中,溶入伊拉克温柔的红色晨曦里。

此刻站在这排大炮前,面对蔚蓝无云的天空,望着挺立在空气中的炮筒,很难相信早晨的事真的发生过。我们的炮上没留下一丁点今晨的痕迹。任务一结束,迪兹中士就命我们进行清洗。作为我们六班首开杀戒后的某种仪式。我们把填弹棒和弹仓刷拆解,将两根操纵杆接在一起,前端绑上炮膛刷,然后把刷子浸在清洗液里。接着我们在炮身前站成一队,一齐发力洗刷炮膛。我们不断重复这一程序,看着被碳染黑的清洗液一缕缕从膛口流出,继而染黑我们的手。我们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直至它被洗净。

所以这里没有任何战事的印记,尽管我知道十公里以南有个巨大的弹坑,周围是凌乱的弹片、炸成废墟的房屋、烧毁的车辆和扭曲的尸体。那种尸体。迪兹中士在他的首次派遣中见过,那还是在美军最初出兵的阶段。我们其他人都没见过。

我猛地把头从炮台方向扭开。它太纯净了。也许这是种错误的思考方式。某个地方躺着一具尸体,曝晒在日光下。在成为一具尸体前,他曾是一个男人。他活过,呼吸过,也许杀过人,也许施过刑。是那种我一直想杀死的人。无论怎样,他已是个百分百的死人。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往营地走去。只是很短一段路,我到达时几个人正在吸烟坑旁玩德州扑克。迪兹中士、博兰德、沃尔斯塔特和桑切斯。迪兹的筹码比其他人都少。他魁梧的身躯俯向牌桌,冲着赌池直皱眉。

“乌拉,小伙子。”他瞥见了我,说道。

“乌拉,班长。”我看着他们玩牌。桑切斯翻开转牌[91],每个人都过了。

“班长?”我说。

“什么?”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不觉得,或许,我们应该出去巡视一下吗?看看是否有幸存者。”

“什么?”迪兹中士全神贯注于牌局。桑切斯一翻河牌[92],他就弃牌了。

“我在说我们刚完成的任务。我们是不是该出去,巡视一下,看看是否有幸存者?”

迪兹中士抬头盯着我:“你是白痴吗?”

“不是,班长。”

“没有幸存者。”沃尔斯塔特说,一面也弃了牌。

“你见过基地组织开着坦克到处跑吗?”迪兹中士说。

“没有,班长。”

“你见过基地组织挖出牛逼的地堡和战壕吗?”

“没有,班长。”

“你觉得基地组织会魔法,那种洲际弹道导弹也他妈炸不死的忍者魔法吗?”

“不会,班长。”

“不会,你他妈说得对,不会。”

“是的,班长。”

赌局里只剩下桑切斯与博兰德。桑切斯看着赌池,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想2团和136团会在那一带巡逻。”

“但是班长,”我说,“那些尸体呢?不该有人去收拾尸体吗?”

“上帝,准下士。你看我像殓葬队的吗?”

“不像,班长。”

“那我像什么?”

“像个炮兵,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