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派遣(第3/6页)

我排到窗口,把步枪递过去,一阵莫名的失落感令我猝不及防。几个月来,这是我第一次和我的枪分开。我不知该把手放在哪儿。我先是把它们揣在口袋里,然后抽出来交叉在胸前,最后干脆让它们一无是处地耷拉在身体两侧。

等所有人都交了枪,军士长命令我们排成他妈一本正经的阅兵队列。一个白痴旗手在前方挥着旗,我们沿A街行进。走到第一排营房边缘时,人群欢呼起来。转过拐角我们才看见他们——一面人墙在几盏户外射灯下高举标语牌。雪亮的灯光直射过来,让我们很难在人群中辨认出谁是谁。旁边已摆好了野餐桌,一名穿迷彩服的陆战队员正烤着热狗。还有一座充气城堡。一座他妈的充气城堡。

我们继续前行。另两名穿迷彩服的士兵并排挡住激动的人群。我们行进到人墙面前,侧脸对着他们,这时军士长下令立定。

我看见电视台的摄像机,还有不计其数的美国国旗。麦克曼尼根全家都站在第一排正中,手里举着标语:“乌拉[3],布拉德利·麦克曼尼根一等兵。我们以你为荣!”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在科威特,我和谢丽尔通过电话,不长,只是:“嗨,我挺好的。”还有,“对,四十八小时之内就到。问问家属联络官,他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去。”她说她会在那儿,但在电话里听着有些异样。我已经有些日子没听见她的声音了。

然后我看见艾科尔茨的父亲。他也举着标语牌。上面写着:“欢迎归来,布拉沃连[4]的英雄们!”我望着他,想起我们出征时他的样子,心想:“那是艾科尔茨的父亲。”就在此刻他们让我们解散,同时也放开了人群。

我站在原地,身边的战友——柯蒂斯、奥利瑞、麦克曼尼根、克莱格、瓦塞特——都朝人群跑去。家属也朝我们涌来。艾科尔茨的父亲也在其中。

他和经过的每个士兵握手。我不确定有多少人认识他。我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我没有。话到嘴边又缩回来。我四处寻找我的妻子,然后在一个牌子上发现了我的名字:普赖斯中士。其他的字被人群挡住了,我也看不见举牌的人。我从正和柯蒂斯拥抱的老艾科尔茨身边走开,朝牌子挪过去,终于看清牌子上的全文:“普赖斯中士,既然你回来了,就干些家务活吧。下面是你要干的:1)我;2)重复1。”

举牌子的,是谢丽尔。

她穿着迷彩短裤和无袖衬衫。天这么冷,她一定是为我穿上这些的。她比我记忆中的她消瘦了,妆更浓了。我有些紧张,有些疲惫,她也与往常略有不同。但她还是她。

我们身边围绕着难掩内心喜悦的家属和一脸倦容的士兵。我朝她走过去,她看见我的瞬间眼睛亮了。很久没有女人对我这样微笑了。我走上前亲吻她。我想自己应该这么做。分开这么久,我们俩都很紧张,只是勉强碰了碰嘴唇。她退后一步盯着我,双手搭着我的肩抽泣起来。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张开双臂抱着我,将我搂入怀中。

她柔软的身体紧贴着我。整段服役期我要么睡地上,要么睡帆布床。我身着防弹衣,身前总斜挎着步枪。七个月来我没碰过任何质感如她身体般的东西。我几乎已经忘了她给我的感觉,或许我从未真正意识到。现在这种全新的体验令世间万物黯然失色。她放开我,我拉起她的手,背上行李一同离开。

她问我想不想开车。是的,当然!我坐上驾驶座,亦是久别重逢的感觉。我挂上倒车挡,倒出车位,驶上回家的路。我想找个暗处停车,和她在后座上亲热,就像高中时那样。但我还是径直出了停车场,沿麦克休大道一路开下去。刚才乘大巴经过的路,现在感觉全然不同。四下的氛围分明在说:这是勒琼。这是我过去开车上班的路。夜那么黑,那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