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4/6页)

队里有人评价田巧巧和桑采是“一对积极”。

有人不同意:“一个是真积极,一个是假积极。”

还有人说:“积极都积极,只是目的不同。”

一九七五年那次巡回演出,真假似乎见了分晓。每回下部队,为给部队减轻食宿负担,都一再压缩人数。所有节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缺谁都不行。偏偏一场病毒性感冒,让不少人发起烧来。这天晚上,徐教导员难坏了,因为唯一的男集体舞一下减员两名,凑合排齐队形,一面大旗却无人挥舞。

“我——我来舞旗!”桑采挺身而出,美丽的眼睛里闪出献身的庄严。

大家有些惊愕地看着她。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热门儿。眼下,“轻伤不下火线”成了一切奖励的准则。桑采和田巧巧始终不病,尽管他们表现出色。表扬名单里却无两人的名字。当桑采听见某位病号又获得赞誉时,表情十分微妙,不无嫉妒又显得焦急,她为老不病恨死自己了。

黎队长反对女扮男装:“一面红旗,少了也无所谓。”

可徐教导员不同意,他认为红旗的增减大大关系到舞台气氛。两人争执了一会。

“我能舞!”桑采坚持道,“我个头高,能扮男的!”

“那面旗太重。不行,一般男娃儿都舞不起来!”黎队长说。

“我练练,保证完成任务!”

徐教导员大声说了句:“好样的!”

演出进行到最后,该这个集体舞压阵了。桑采将辫子塞进军帽,突然说自己头晕,并断言那“病毒”开始作用于她了。

“不行就别上了。”徐教导员关切地对她说。田巧巧也不放心,伸出舌头要舔桑采的额头,试试体温多高。桑采皱眉躲开她:“我能坚持!……”

军号响了。桑采似乎硬撑着,脚步踉跄地走到台边,然后一提精神冲了上去。但只舞了一下便摇晃起来,接着扑通—声,直挺挺倒在舞台中央。她晕过去了!

“拉幕!拉幕!”徐教导员嘶声喊道。

田巧巧头一个扑上去,将倒在“前沿”的小英雄救护下来。

“快!这孩子……快送医务室!”黎队长顿足,“病成这样,怎么没人知道哇!”

医务室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许多战士不敢进去,挤在门口感动万分地议论着:“看看,人家带病给咱们演出呀!真是……”

医务室里人头攒动。军医在抢救小英雄。徐教导员不时用疼爱的声音呼唤着:“你醒醒,桑采……”

医生找手电筒,看看病人是否有瞳孔扩散的趋向。但只一会儿,那白大褂便从人群中飘出来了,两位领导慌乱不安地跟在他后面:“怎么样?有危险吗?……”

“危险?”军医忽然笑了,“她各方面都很正常。”

未来得及卸装的演员们追问:“可她休克是怎么回事?”

军医回头看看大伙,似乎有些不便启齿,但他脸上那种被愚弄的恼意是掩饰不住的:“我刚才说了,她一切正常。”说完便脱下白大褂走了。徐教导员忽然悟出什么,嘴边漾起两道难堪的褶皱。

第二天一早,大家围在一块洗涮。几个男同胞走过来问:“桑采还昏迷不醒?”

“躺着呐!”姑娘们怪腔怪调地回答。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田巧巧心眼直,喷出一口牙膏沫道:“笑个屁!什么阶级感情?!”

大家笑得更凶了。一方面也笑田巧巧一夜未睡,不停地给桑采冲糖开水。

男兵赵源边笑边说:“昨天是我把小积极扛到医务室的!医生翻开她眼皮,用手电一照:那眼珠子正骨碌碌转呢!……”

“眼珠子不转不就死啦!”田巧巧啐了他一口,“别把人想得跟你一样坏!”她自认为对桑采有监护义务,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她面前讲那小姑娘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