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4/7页)

他们拐进岩洞客栈所在的巷子,驶过一堵用帷幕遮得十分严实的墙,里面传出一阵阵勃发的撩拨人心的乐声。他锁上车时,她跳下车,冲上台阶。“我给过你机会的,”她说,“是你把我带到这儿来的。我并没有要求你来啊。”

她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她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呸,”她说,“竟没有留下什么伤痕。”她边说边来回拉扯脸上的肉。“矮杂种。”她说,察看着镜中的影子。她满不在乎地加上一句脏话,说得流畅自在,犹如鹦鹉学舌。她重新抹上口红。又进来一个女人。两人用短促、冷漠、隐蔽而无所不包的眼光打量对方的衣着。

金鱼眼站在舞厅入口处,手里夹着一支香烟。

“我给过你机会的,”谭波儿说,“你并不非来不可。”

“我不愿冒险。”他说。

“你冒过一次险,”谭波儿说,“你后悔吗?啊?”

“进去吧。”他说,用手推她的后背。她正要跨过门槛,忽然转身看着他,两人的眼睛几乎处于同样的高度;接着她的手刷地伸向他的腋下。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的另一只手也刷地朝他伸去。他用柔软冰凉的手把那只手也一把抓住。他们四目对视,她张着嘴,脸上搽胭脂的地方渐渐加深。

“我早在城里就给过你机会,”他说,“你接受了。”

乐曲声从她背后传来,撩拨人心而发人遐思;夹杂着一片脚步声,加上肌肉被疯狂的情欲所放纵,发出温暖的肉体的气息、血液的气息。“哦,上帝啊;哦,上帝啊,”她说,嘴唇几乎没有动一下,“我要走。我要回去。”

“你接受了,”他说,“进去吧。”

她的双手被他抓住了,她试图去揪手指尖几乎可以触及的他的上衣。他慢慢地把她转向门口,她的脑袋仍转向后方。“你敢!”她喊道,“你只要——”他的手一把抓住她的后脖根,那些手指像钢铁,可又像铝条一般轻巧而冰凉。她能听见脊椎骨挤压在一起时发出的微弱声响,他的嗓音冷酷而平静。

“进去吗?”

她点点头。后来他们跳起舞来。她觉得好像他的手还捏住了她的脖子。她隔着他的肩膀迅速扫视舞厅,目光飞快地掠过一个个跳舞的人的面庞。在低矮的拱门另一头,另一间屋子里,有一群人围着一张双骰赌台站着。她把身子左弯右扭,想看清人群中的那些面庞。接着她看到了那四个人。他们正坐在门边的一张桌子边。其中的一个在嚼口香糖;他面孔的整个下半部好像被一副牙齿占了去,洁白而大得叫人难以置信。她看到了他们,便把金鱼眼转个圈,使他背对着他们,并设法使她和金鱼眼跳着舞再朝大门挪去。她那心神不安的眼光再次逐一掠过人群的面孔。

她再次张望时,有两个人已站起来了。他们在走过来。她拽着金鱼眼去挡他们的路,但仍使他背对着他们。两人站住了,试图绕过她;她又把金鱼眼朝后推,挡住他们的路。她想张嘴对他说些话,但觉得满口冰凉。这一切仿佛用麻木的手指去捡掉在地上的一根针。她突然觉得自己给人抱了起来放到一边,金鱼眼短小的胳臂竟像铝条般轻巧又僵硬。她踉跄着朝后退,靠在墙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走出房去。“我回去,”她说,“我会回去的。”她尖声笑起来。

“不许笑,”金鱼眼说,“你住不住嘴?”

“给我一杯酒。”她说。她摸摸他的手;她觉得两腿也发凉,好像不是自己的。他们坐在一张桌子边。隔着两张桌子,那人还在嚼口香糖,两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第四个男人挺直了腰板坐着抽烟,上衣扣得严严实实。

她注意人们的手:白袖子里伸出的一只棕色的手,肮脏的袖口下一只玷污的白手正在往桌上放瓶子。她手里端着一杯酒。她大口喝酒;她手端酒杯,看见雷德站在门口,身穿一套灰色西服,打一个有小圆点的领结。他看上去像个大学生,这时四下张望着,终于看见了她。他看看金鱼眼的后脑勺,然后看看她,她正拿着酒杯端坐着。另一张桌子边的那两个男人并没有走开。她看得见那个嚼口香糖的人的耳朵在不断地微微动着。音乐奏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