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祭灵(第4/10页)

她也想到了徐平的号召,要贫雇农站稳立场,要自己解放自己,她想去找干部或工作同志,问清楚一下:究竟应该怎么办?但,当她一想起“土匪家属”那四个大字,就又动摇了。她哪里也不敢去,越想越悔恨,深深地感到自己害了大桥,大桥也害了自己,从今以后,再没有幸福的日子可望了,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漆黑:无家可归,举目无亲。到哪里去呢?她抬头用昏花的眼睛,望望堂屋中头顶上的神龛,一丝希望浮现在她眼前。她爬下床来,从抽屉中找出三支香,用火点着,爬上神龛,把香插在菩萨面前的小瓦香炉中,恭恭敬敬地又爬下来跪在地上,喃喃地自语着:“菩萨保佑……”她的全部希望,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面前的菩萨神位上了。以致有人进屋来,她也没发觉。

“菩萨是救不了大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打乱了桂花的思路。她陡然抬起头来,一下子给怔住了——来人却是徐翠。徐翠来做什么呢?莫非要抓人?她感到一阵惶恐、绝望。

然而,出乎桂花意料的是,徐翠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而是用同情、略带几分像是生了亲人的气的样子望着她。徐翠身边,站着那位有点像老妈妈似的慈祥的黄容。她们没有带民兵,不像抓人的样子。她们来做什么呢?她惶恐不安地望着她们,怯生生地说:“你们坐……”

大家坐下后,沉默了一会,黄容先开口说:“我和徐翠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别的,是想与你谈谈家常。你不要怕。”

桂花一时莫名其妙地望望黄容,又望望徐翠,微微地点了点头。

徐翠接着问:“你知道你的家是哪里的吗?”

“广东梅县的。”桂花感到更加奇怪了:她问这干啥呢?

“你来这多久了?”徐翠又问。

“是民国……几年已记不清了,大概是十多年了,那时我还小,不懂事,是被卖来的。”桂花答应着。

徐翠接下去说:“你也许不会想到吧?我也是梅县的,也来了十多年了。记得我们一起来的十三个人都是不超过十岁的妹仔。她们被卖到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今天听黄容谈了你过去的情况,看来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你不要再把我当外人了。”

听徐翠谈到了她俩是一起从广东梅县来的,桂花像见了久别的亲人似的,不由心中一酸,流下泪来,真想一头倒在徐翠怀里大哭一场!但,仅仅是一忽儿,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止住了眼泪。她仍用怀疑的眼光望着对方:这会是真的?不会是做梦?人家是干部,怎么会和自己一样?

徐翠注意到了对方感情的变化,就推心置腹地对她说:“你不相信,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你不了解我的过去。三年前,我也和你一样,在离这里一百多里的桂林北边的一个地主家当丫头。是他们把我逼得没法,我才逃出来找到游击队,参加了革命的。你要知道,不光我,我们共产党的很多领导干部都是长工、工人、丫头出身的呢!因为共产党本身就是为穷人——劳动人民的翻身、解放而组织起来的。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人,只有依靠共产党,才能有好日子过,依靠菩萨是不行的。”

桂花仍在半信半疑地望着徐翠,一时拿不定主意。黄容却从一边插嘴说:“你刚才给菩萨烧香叩头,为什么呢?是想要它保佑大桥吧?徐翠同志已给你讲了,菩萨是保佑不了他的,只有依靠共产党才能够挽救他。”

一句话触着了桂花的心病,她忽地扑向前去,抓住徐翠的手,连哭带叫地向下跪着说:“徐同志,你要救救大桥啊!”

徐翠忙把她扶起来:“莫哭,坐下慢慢商量。”

“徐同志,你一定要救救大桥呀,你不知道,他也是从小没爹没娘,在地主家中受苦长大的,他不是真心当土匪,是地主骗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