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祭灵(第3/10页)

果然,不平凡的事儿发生了,就是桂花在门口看到的那位比县长还大的徐政委站出来讲话了。他首先表示了对为剿匪牺牲了的人们的哀悼。然后,强调了这次公祭誓师大会的重要意义,县委对彻底肃清土匪的决心。接着,他号召:贫雇农一定要站稳立场,团结一致,和地主恶霸划清界限,勇敢地投入剿匪斗争,争取自己解放自己,彻底翻身……

这使桂花又一次陷入了深思:徐平又提到了贫雇农,自己和大桥也是贫雇农呀!究竟应怎么办呢?……这,这一定要找个人问清楚才行……

“要杀人了!”不知是谁的一声喊叫,把桂花从沉思中惊醒,她定神向台上一望,徐平的话已讲完,台子上正忙着拉桌子。不一会,民兵和解放军押上去三名五花大绑的犯人。会场更加轰动起来。站在桂花身边的人们纷纷谈论着:“公审土匪了!”“要杀人了!”“那个是林崇英!”“那个是国民党的伪县长!”“还有国民党的县党部书记!”这些人,桂花过去听说过,也许解放前还在莫贵家里见过呢!只是离得太远,她看不清,也不知人们审问些什么,只见一个个人跑上台去,泣不成声地在数说着,那三个犯人只顾点头认罪。桂花知道,这三个人,哪一个也不比林崇美和黄四保的罪恶小,真没想到,这些人也会有这一天,这是真的吗?不是做梦?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感到一阵疼痛,如梦初醒似的对自己说:“是真的,不是做梦。”

眼看着犯人被拉下了台,大会宣布结束,人们纷纷离开了会场,部队、村干、民兵,一队队,一群群,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出了会场,像一个个巨大的铁拳,将要击碎土匪的巢穴!

被大会上的怒火燃烧起的万名群众,紧跟着部队和民兵,像山洪暴发似的从会场奔泻而出,一股股冲向四面八方。整个二区沸腾了起来。剿匪不再只是部队、干部、民兵的事,而是全民的行动。这变化,仅仅在两天一夜之间,就令人难以置信地来临了。这是因为:割掉了连区政府内奸在内的四十二个毒瘤,搬掉了压在人民头上的山,杀掉了匪首,公祭了烈士,政府宣布了明确的对敌政策,组织了强大的军事进剿,这一切鼓舞了数年、数十年、千百年被压抑着的穷苦人民,他们觉醒了。也使那些与敌人多少有些关系的人,受到了压力,感觉到羞愧。命运将给他们带来什么呢?他们不得不去考虑。

桂花也同所有的人们一起,被滚滚的巨浪,卷出了会场。她一路上心惊肉跳地回到自己的家,只见自己房门上,钉着一块乌黑的长方形木板,上面写着四个白色大字:“土匪家属”。她一时被吓得目瞪口呆,在门口站了好久,真恨不得把它拔下,丢进灶中。但,当她的手刚刚接触到木板的时候,却又不自觉地缩了回来。她心慌意乱地打开了房门,鼻子一酸,颓然倒在床上,呜呜地痛哭起来。

她深深地觉得自己的命太苦了,十来岁就被人从广东老家卖到莫贵家中来,受尽了折磨、苦难,一心指望找个好丈夫,出了地主的门,重新过着自由的日子。快要解放时,莫贵把她配与了他的长工莫大桥,并且给他们一间房子,让他们单独居住。说是他们与地主家干了十来年,有了功,应该受到他的恩赐。这件意外的事儿,在她的简单头脑中,产生了一种新的幻想:大桥人很憨直,又听她的话,只要地主不再过多地干涉他们的自由,小日子还是可以过得下去的。哪知到了解放后,大桥在莫贵的支持下当上了民兵,却又突然在土匪暴动时被莫贵骗去当土匪了。一回忆起这件事,就不由地使她更加伤心。在那个傍晚,大桥兴冲冲地从外面跑回了家,告诉她要去当“国军”。她忙问:“人家都去了吗?”大桥说:“去了!还不去?连黄干都去了!要是不去,国民党这次回来,那还了得!”她问他:“谁说的?”大桥说:“老团长!”他们称莫贵都叫老团长,由于在地主家中住了十多年,没有出过地主的手心,尽管解放后参加了识字班,学了点文化,听讲过些革命道理,但对莫贵这样一个人,她并没有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在她的心目中,莫贵虽然解放前对她施行过不少次的毒打,但,那些往日的仇恨,早已为她能与大桥结婚而冲淡了。而更重要的是,她以为莫贵当过团长,见识广。刚解放不久,他说民兵好,要大桥当民兵,果然不错。现在,既然是莫贵讲了的,黄干也去,大概不会错的。因此,她就没加反对地让大桥去当了土匪。后来,黎保把她捉了去,黄干也没有把她怎的,回头莫贵又与她讲了一番当“国军”的好处,她就逐渐与干部、民兵们疏远了起来。几天前的土匪暴行,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特别是今天在大会上见到的一切,使她清楚地看到了土匪必然灭亡的命运,更悔恨当初不该同意大桥去当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