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谜一样的雍正和年羹尧之死(第4/10页)

沈在宽是吕留良学生的学生,曾经作诗曰:“陆沉不必由洪水,谁为深州理旧疆。”他还抄录了一位叫黄补庵的文人写过的两句诗:“闻说深山无甲子,可知雍正又三年。”如今,沈在宽被皇帝下令立即处死,黄补庵已死,家人妻子发配至功臣家中为奴,父母祖孙兄弟全部流放二千里。对于沈在宽教的学生们,皇帝念伊们尚且年幼,姑且饶过。(《清世宗实录》卷一二六,十年十二月壬子条)

在这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时刻,偏偏有人在另外一个方向上让已经很辛苦的皇帝不能省心。譬如,杭州有一个叫陈诠的人,自称是读书人,也捐了一个秀才功名。此人属于那种满嘴跑舌头、特别能忽悠的混混。他本来靠给一个算命先生做“托儿”为生,听了《大义觉迷录》的宣讲后,忽然认定那个张熙是自己的铁哥们儿,在杭州就是自己陪着他逛街来着。几天后,他的事迹又升格为自己经常和吕留良的门下切磋诗文。如今,他们都栽了进去,多亏自己精明过人,才脱出法网。在大家惊诧的注视中,此人自我感觉极佳。忽一日,官府前来拿人,他不退反进,宣布自己根本就在杭州接待过曾静,两人彼此惺惺相惜,英雄爱英雄等等。经过反复侦询,最后,官府认定这厮是想以此扩大自己的知名度,遂革去他的功名,给他戴上一面大号枷锁,交给他的父亲管束,从此,不准他走出家门。(史景迁《皇帝与秀才》,第240—241页)

这样的事情虽然令皇帝哭笑不得,却也不会过于为此劳神。另外一种情形则更加令人欲说还休——

还是在浙江,有一个读书人齐周华,出身名门。他素来崇敬吕留良,听到《大义觉迷录》的宣讲后,认为自己有话要说,偏偏皇帝也下诏让大家直言无妨。于是,他就写了一篇文章,痛斥曾静,认为像曾静犯了弥天大罪都可以得到皇帝宽容,为何不能施恩于吕留良等受牵连的人呢,他觉得浙江人比湖南人好多了,至少浙江没有人跑到西安去向川陕总督投书。因此,如果皇上允许,他愿意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为吕留良遗属中的年轻一代担保,保证教育他们绝不反清,誓为大清良民。

当时,各级官员谁都不敢替他把这篇奏折送呈皇帝。于是,这位读书人千里迢迢地自费来到北京,直奔刑部大堂。刑部官员也没有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告诉他说,他的折子应该由浙江最高教育长官负责呈递。倒霉的齐周华只好返回杭州,来找浙江学政——省教委主任,结果,当场就被教委主任扣下,关了起来,一直关到了老皇帝驾崩,乾隆皇帝继位。

乾隆皇帝在销毁《大义觉迷录》的同时,下令将曾静和张熙抓回北京,凌迟处死。消息传进监狱,齐周华大喜,在日记中写道:“实在是太痛快了,可惜吕留良的子孙还没有平反昭雪。”

偏偏事情还没完。

据高阳先生在《清代的皇帝》一书中介绍,乾隆皇帝改元大赦天下,出了监狱的齐周华号称看破红尘,赴武当山修道。三十多年后,他竟然又思念红尘,回了老家。他的叔叔曾经是乾隆皇帝的文学侍臣,退休在家多年。齐周华去叔叔家探亲,有人恶作剧,在门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僧道不许滥入齐府”。齐周华以为是叔叔指使的,大恨,遂整理出叔叔十大罪状,并告发叔叔暗中与吕留良一案有牵连。报告一直送到了皇帝案头,皇帝认为自己很了解齐周华的叔叔,相反,这齐周华揭发信中的狂悖之言倒很是令人讨厌。于是,只是把齐周华的叔叔革职,却下令将齐周华凌迟处死,其子孙充军黑龙江。那曾静于九泉之下有知,不知是否也会大呼:“实在太痛快了。”

就这样,由曾静投书案,牵连出的吕留良文字狱案,一直到三十年以后,还在余音袅袅。这还不算时间最长的。下面这件事情才称得上是世纪疑案,其错综复杂的程度,大约可以超过任何武侠或推理小说作家的想象力,直令今日之历史学家还在大费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