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袁崇焕一生中的最大错招(第2/10页)

史书记载说,袁崇焕顿时感到“抚然自失”。片刻,皇帝转回来,他赶紧报告说:“辽东的事情很不容易解决。陛下信任臣,臣不敢因为难而推托。臣估计大约要用五年左右时间。但这五年里,所有事情都必须要相互配合好,第一钱粮,第二器械,户部和工部都得全力支持,十分顺手才行。”

皇帝将目光转向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两位尚书赶快回答:“哪里敢不尽心尽力?”

袁崇焕继续报告说:“吏部和兵部任用什么人,罢免什么人,调兵遣将等等,总要朝中和边疆事事相应,才能得心应手。”

皇帝将目光射向吏部和兵部尚书,二位也立刻俯首回答:“哪里敢不尽心尽力?”

袁崇焕顿首叩谢,曰:“以臣的能力,收拾辽东有余,调剂众口不足。一旦离开朝廷国门,立刻就如万里之遥。嫉贤妒能、忌能妒功的人时时处处都会存在,他们害怕皇上法度威严,即便不敢用权力掣臣之肘,也完全可能用意见来扰乱臣的方略。”

史书记载说,崇祯皇帝站起身,侧耳仔细倾听,片刻,谕:“你的报告一条一条历历在目,无需疑虑,不必谦逊,朕自有主持。”

大学士钱龙锡、刘鸿训等人也盛赞袁崇焕:“肝胆义气,识见方略,种种可嘉。真奇男子也!”

此时,距离崇祯皇帝灭掉魏忠贤及其同伙们,只过了半年左右时间。实事求是地说,崇祯皇帝的确是在没有军国重臣的支持下,凭借一己之力做到的这一点。当时,人们切身感受到了魏忠贤权势的无比庞大、显赫与令人畏惧,时常忘记他只是帝国制度之下皇帝身上的一个寄生虫这一事实。因此,帝国臣民对于十七岁的崇祯皇帝能够轻而易举地干掉魏忠贤,显示出了由衷的景仰与赞叹。天纵英明、乾纲独断、宸机独运、深谋远虑、雄才伟略等等是人们谈起这一事件时,特别普遍使用于皇帝身上的词汇。

从其一生行事判断,崇祯皇帝本人肯定同意这些赞美,并真的认为自己就是那样的一个伟大帝王。若是真正具有政治理性和智慧的话,他实在应该对于朱元璋等列祖列宗所苦心设计的帝国制度,充满感激之情,而不是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事实上,正是那样一个制度,才能够在短短六七年时间里,如此简单地在帝国中枢培养出魏忠贤这样的庞然怪物;同时,又在更加短促的两三个月时间里,如此简单地帮助崇祯皇帝除去这样一个似乎是不可一世的怪物。

此时的崇祯皇帝心情舒畅,自我感觉绝佳。如今,他也觉得袁崇焕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真正的大将之才,因此给了他极高的礼遇。为了统一事权,在大学士们的建议下,崇祯皇帝收回了赐给其他边疆文武的尚方宝剑,专门只赐给袁崇焕一人,并明确允许他便宜行事,意思就是将决策权管理权全部下放给袁崇焕,允许他因时、因地、因事制宜,根据实际情况独立做出决定。

从此,“五年复辽”这个颇为轻率的承诺,就成了真正的梦魇,沉甸甸地压在了袁崇焕的心头。后来,他做了许多努力,试图为自己体贴皇帝而导致的失言拓展出一点回旋空间,结果他的每一个努力,都变成了新的绳索,将他束缚得更加牢固,无从理喻的帝国制度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袁崇焕熟悉熊廷弼。多年前,在第一次奔赴辽东前线之际,他曾经与熊廷弼有过长谈;他更加熟知孙承宗的境遇,几乎是耳闻目睹了孙承宗从高峰到低谷的全部过程。知道了这些之后,和熊廷弼一样,袁崇焕实在不该轻信皇帝的真诚,不该轻易陶醉在皇家那没有任何制度保障的宠爱与眷顾之中,不该再次回到这个无比险恶的帝国政治迷局之中来。在几千年政治文化传统中,皇家本来就具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力,而一切制度保障偏偏又全部都倾斜到了皇家权益一边,对于民族中那些出类拔萃之才、那些志存高远的仁人志士,从来都没有在制度上观念上予以保护的设置与设计,于是,打压与残害便成了他们时常需要面对的处境。这是私天下而非公天下的必然结果。事实上,仅凭这一点,我们就可以说儒家三纲五常那一套意识形态是一种真正混蛋透顶、狗屁不通的说教,我们就可以视那些维护此种说教的人为真正下贱的贱骨头和民族心灵之戕贼,不管他们表现得多么冠冕堂皇,多么像正人君子。因为,我国历史上所有涉及志士仁人的悲剧,几乎全部与此深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