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蛮族与基督徒(第4/4页)

当一名狄奥多西手下的将领在帖撒罗尼迦的一次叛乱中被私刑处死时,战斗正式爆发了,为了对这座城市加以惩戒,愤怒的皇帝将7000名市民囚禁在竞技场中,并将他们全数处死。安布罗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到受到了羞辱,于是直接来到宫殿里,告诉狄奥多西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挑衅,一位基督教皇帝也绝不应该无端屠杀无辜市民。当狄奥多西对他的意见置若罔闻时,安布罗斯认为自己实施教权是合理合法的,因此他选择拒绝举行圣餐仪式,不允许狄奥多西进入教堂,直到其完成苦修赎罪,以此向皇帝施压。在数月未能参加圣礼之后,狄奥多西感到自己的灵魂备受煎熬,只好选择妥协。他穿上粗布麻衣,将少量烟灰涂抹在额头上,公开表达了歉意,然后向主教表示服从。并不像戴克里先的异教统治具有绝对权力,这一结果体现了一位基督教皇帝有诸多限制之处——即便是由上帝亲自选定的也是如此。在教会与国家的第一次激烈交锋中,教会取得了最终的胜利。24

狄奥多西已经得到了适当的惩罚,他开始用更加强硬的态度对付异教信仰的最后残余。奥林匹克运动会在过去的1000年中都是为了纪念众神的荣耀而举办,现在这一盛会遭到禁止,特尔斐神谕也遭到官方镇压。在罗马广场上,维斯塔神庙的永恒之火被扑灭,维斯塔的圣处女也被解散,引起了市民的愤怒抗议,他们认为这样会带来可怕的后果,神灵会降下天谴。但大体而言,这样的抗议毕竟是少数。虽然将近一个世纪以来异教都与人生的某些表象联系在一起,但异教信仰依然是强弩之末。25基督教已经取得了绝对胜利,致命一击在公元391年到来,狄奥多西宣布基督教为罗马帝国唯一的合法正统宗教。

尽管他的行动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狄奥多西本质上却称不上是一个改革派人士。通过宣布基督教为国教,他为从米尔维安大桥战役就宣告开始的宗教战争画上了最后的休止符。基督教已经与罗马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紧密相连,对蛮族和罗马人来说都是如此,成为一名基督徒和成为一名罗马人本质上并无区别。基督教理论家接受了古典时期哲学的智慧传统,然后将之纳为己用。亚历山大的克莱门将教会描述为从圣经信仰和希腊哲学两条河流中共同诞生,德尔图良则讽刺说:“塞内加就在我们之中。”

甚至教会和国家的典礼仪式也开始彼此借鉴。神职人员和朝廷官员穿着奢华的法衣,排着整齐的游行队列,吟诵着圣诗,宣告仪式开始,点燃的蜡烛和熏香是神圣的象征。正如国家有它的皇帝,教会也有自己的主教,两者都是人们表示尊敬的对象。这种一致性令人感到欣慰,让每一位司仪神父都感到亲切熟悉,保证了神圣秩序。甚至帝国的宣传论调也反映了这个主题。在竞技场中,狄奥多西建起了一座方尖碑,基座上雕刻的是他自己的形象,四周围绕的是他的下属,就好像耶稣被他的信徒们围在中间一样。每位市民,无论是学富五车还是目不识丁,都能够清晰地看到天堂的王国在地上的投影。

罗马人普遍坚定不移地认为神始终眷顾着他们的帝国。甚至是帝国的经济也在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蒸蒸日上。相应地,国家政治稳定也会让他们的财运再次滚滚而来。商人无忧无虑地沿着大道运送他们的器物,商船也重新在地中海的水域里安全通航。农民能够将他们的农产品送到市中心的大市场,也可以在重新繁荣的市场里叫卖。罗马帝国或许再也无法恢复它昔日的无限荣光,但帝国人民依然梦想着过去的辉煌岁月能够重现。

然而,不幸的预兆即将来临。大部分的税收都来自贵族阶级,但这些家族的经济状况都已经捉襟见肘。越来越多的贵族通过成为教士或隐修生活,躲到埃及的沙漠或是小亚细亚来逃避这种沉重的负担,政府只能向贫困的劳动阶级收取更加严苛的赋税。接任的政府提高了赋税,试图将农民与土地束缚在一起,认为这样就能让社会运转良好,但对大多数人而言,最终的结果不过是彻底陷入赤贫。西罗马帝国尤其饱受苛捐杂税之苦,虽然东罗马长久以来都更为富有,但现在仿佛已经和西罗马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些聪明的市民不禁思索,罗马和君士坦丁堡之间的距离究竟还要经过多长时间才能缩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