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4/13页)

这一次,实际上是带罪图功,所以他更缺乏信心。到集中营里冒险,周围都是共产党,难保不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想着自己的任务,他一阵阵地周身战栗。他觉得,这种缺乏信念的情绪,并不是他个人特有的,连徐鹏飞,连老奸巨猾的特别顾问,也难免没有类似的情绪。一次次的周密计谋,初时仿佛大有希望,结果却是一场空!只不过美国佬和徐鹏飞从来不承担责任,每次惨败,都归咎于下级在执行中的错误。

这一次,他的任务更艰巨了,不仅要接近集中营里共产党的领导核心,而且要找出他们和地下党的联系。这是徐鹏飞在和谈期间准备的一套对共产党的突然打击失效以后,美国佬针对变化莫测的地下党的活动,重新部署的新行动。这次行动的特点是悄悄调查,掌握情报,然后突然打击地下党的领导机关。找寻监狱党和地下党的联系,被认为是发现地下党领导机关的一条捷径。谁知这桩艰难的任务,又落在他的头上。

前些时候,接到黎纪纲从美国寄来的信,看了那张穿着笔挺西服的照片上微笑的面容,心里曾泛起一阵酸溜溜的滋味。此刻,置身在这凶险的漩涡里,忆起幸运的黎纪纲,不禁又出现了羡慕和忌妒的情绪……

第二天早上,昏迷的高邦晋渐渐醒转来。他用一种新来者常有的陌生眼光,打量着新的环境。突然,他好像被什么东西螫了一下似的,挣扎着,哼着,想离开他躺卧的铺位。

“老高,不要起来嘛!你就睡在这里呀!”

学生都跑过去,照顾他,搀扶他,要他躺下,他却用力挣扎着,想坐起来。

“我不能睡在这里,”他固执地说:“让我起来!”

“为什么?这里才避风呀!”

“你还在流血,不能感冒。”

“我不能睡在这里!”他指了指满屋的人,像受了侮辱似的愤然地说道:“我穿这么多衣服,同志们却穿着单衣,睡在门边。”

“门边风大。”

“同志们穿单衣都能睡,我也能睡。”说着,他硬要从楼板上爬到牢门边当风的地方去。学生们拗不过他,只好搀扶着他离开屋角的铺位。

“把毯子带过去。”

“枕头拿去……”

“谢谢同志们,我不要。”高邦晋固执地说:“我不能只图自己舒服,让大家在门口受凉。”

他把同志们送他的东西,一一退回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最后才在大家友善而略带责难的目光下,勉强收下了一个破枕头。他笑了笑,感谢着众人的好意。他把枕头放在余新江和三个学生的铺位之间,脱开搀扶他的几只手臂,缓缓躺卧下去……

睡好以后,他睁大眼睛低声地责问学生们:“我的话你们全忘记了?”

三个学生象答不出老师指定的课题似的,无言地低下了头。

“受点伤算得什么!这里谁没有受过刑?难道值得夸耀,值得特别照顾吗?你们没有看见,多少人受刑,多少人牺牲……”

“老高同志!”有人插嘴说:“学生们是好意。受伤的人,应该受到大家的照顾。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哦——”他略带歉意地说:“我当是他们胡乱吹嘘,不知道是大家出自阶级友爱……

但是,我还要说一句,同志们过于爱护我了。“

说完话,一阵伤口巨痛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迫使他伸手护住石膏裹住的左腿。学生们紧张地望着他,担心地问:“伤口又发炎了?”

“没有什么。”高邦晋似乎比关心自己更多地关心着学生,他告诫他们:“……到了新的地方,首先要冷静的观察,分清敌我,不要随便讲话。”

他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坐在他旁边的余新江依然听得清楚。这就引起了余新江对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