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第4/4页)

眼看着救国兴邦大业将要坐失良机毁于一旦,眼看着中原军民浴血奋战的战果,以及自己倾注的全部心血,都将前功尽弃付诸东流,宗泽忧心如焚悲愤难抑。可是,在这个沉重的打击下,他却再也无能为力了。

能说的,他全说了;能做的,他也全做了。作为一个已被置若弃履的老叟,他的气力已经耗尽。他还能再说什么、再做什么?纵使他再披肝沥胆,又能再起什么作用?回想起方承道的那些劝说,宗泽心里禁不住一阵阵地刺痛难忍。

连续的高强度的日夜操劳,早已使这位七旬老人的身心严重透支,他之所以能够顽强地支撑下来,在很大程度上,是凭借着一种希望、一股信念。现在希望破灭、信念成灰,他的身体也就彻底垮了。长期郁结于体内的积劳之疾,在巨大的忧愤的诱使下,很快便全面发作。

从此宗泽一病不起,虽经多方医治,还是回春乏术。建炎二年七月一日,这位砥柱中流威震敌胆的抗金先驱,终于怀着壮志未酬的无限遗恨,在凄风苦雨的伴随中与世长辞。

临终前,宗泽的嘴唇不停地翕动。守在病榻前的宗颖、甘云等人俯身倾听,闻得他于弥留之际,以微弱的气息反复呼叫的就是两个字:“过河!过河!过河!”此情此景,令所有的在场者无不潸然泪下。

后世有人曾撰写挽联镌刻于宗泽墓前,永远地记下了这一时刻。其联曰:“大宋濒危撑一柱,英雄垂死尚三呼。”

鉴于宗泽功绩卓著威望崇高,赵构自知朝廷若在其身后无所表示,也太不成话,因赐宗泽为观文殿学士、通义大夫,谥号忠简。

宗泽逝世后,其继任者杜充之德才与其有天壤之别,而赵构朝廷则继续坚持苟安政策,一退再退一逃再逃,乃至中原曾一度出现的大好局面,很快便丧失殆尽。宗泽苦心团结起来的百万抗金武装心寒齿冷四散瓦解,各路杆子又纷纷回头落草为寇。

一年之后,汴京以及两河皆复陷敌手,五马山因孤立无援亦被金军攻破,信王赵榛下落不明。宗泽燃尽生命之火所意图实现的复国之梦,到底没能变成现实。

然而,宗泽所做的努力绝不是毫无意义的。赵构的南宋政权最终得以脱离险境转危为安,并且进而稳住阵脚立足江南,与宗泽于大厦将倾之际,在汴京殚精竭虑力撑危局有着直接的关系。

更重要的是,由宗泽的悲烈壮举中,彰显了一种大义凛然的民族精神民族气节。正是赖于这种宝贵的精神和气节的生生不息,饱经磨难的中华民族才闯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惊涛骇浪,在屡遭列强的蹂躏之后,又以举世瞩目的雄姿,在古老的东方大地上重新挺起了伟岸的脊梁。

但是,为何中华英雄自古多罹悲剧,为何忧国志士每每抱恨终身,却是非常值得后世反思的。因为,这种屡见不鲜的历史现象,使得我们在迈向民族复兴的历程中,曾反复地付出了惨痛代价,一再地蒙受了刻骨铭心的屈辱。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往者已矣,来者可追。

有词叹曰:

岁月如流,秋又去,壮心未歇。难收拾,这般危局,风潮猛烈。把酒怅言兴衰事,举杯漫忆当年月。奈强虏未平虎帐空,伤心切。

亡国恨,终当雪。青史鉴,难磨灭。叹江山几度,金瓯碎缺。情系苍生挥热泪,感怀时事喷心血。愿吾侪再举中兴旗,补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