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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空旷寂静的后花园,就见邯宅管家马德发已在前面的廊檐下等他。近期侯云甫往来邯宅较频繁,行动程序早已熟悉,与马德发会面后,两人默契地相互拱了拱手,便一前一后沿着南墙下的回廊走向邯兆瑞的书房。到了书房门口,马德发先进去通报了一下,而后便转身出门,将侯云甫单独让进了房间。

邯兆瑞很客气地请侯云甫落座,并亲手为他斟了茶。礼数周全是邯兆瑞在长期的经商生活中养成的习惯,但在侯云甫看来这纯属作态。他知道邯兆瑞在天正会里的位置不低,天正会对他的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这个人对他的看法。这种感觉让侯云甫很不舒服。但如欲摆脱邯兆瑞的控制,除非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天正会的一切内幕向官府和盘托出。他不是没有萌生过此意,但终究是鼓不起这个勇气。

前些时侯云甫的表现,还是比较令邯兆瑞满意的。由于侯云甫报信及时,让草庐翁步步抢先,致使草关镇事件的真相,至今未被宗泽查出。但是近来,对于宗泽的一系列动作,侯云甫却没有事先传出一点情报。侯云甫心知这肯定会引起邯兆瑞的不满,因此他接过茶盏后,未等邯兆瑞责问,便先做了解释。

他告诉邯兆瑞,宗泽自病愈后,行事方法与此前大有不同。近来做的几件事,皆未召集属官商议,事先也没通知有司,便直接指挥突然行动了。待他得知讯息,俱是木已成舟。

邯兆瑞警觉地问他,宗泽的保密行为有没有针对性?侯云甫说那倒未必有,那些行动似乎是连宗颖都蒙在鼓里。邯兆瑞点头道这就无妨。宗泽狡诈异常,一时弄不清其底细也难免。他希望侯云甫今后多动脑子,善作分析,争取做到见微知著。

邯兆瑞的这种宽谅态度让侯云甫比较受用,他忙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这么努力的,而且已窥出宗泽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就是要收编义军。他说这事虽然主要是由留守司系统负责操办,他作为开封府的官员知之不详,但其事已提上议事日程,这个迹象还是看得出来。鉴于王子善的举动及大部分杆子的风向标,他断定宗泽已下决心要先期解决王子善。

随后,他又提供了两条情报。一条是宗泽对囤货索债两宗风波的起因颇具疑心,已命包括他侯云甫在内的有司官员进行追查;另一条是宗泽曾召司理参军步达昌密谈,根据对此后步达昌行为的观察,他推测这大概与追查假币来源有关。从邯兆瑞注意倾听的神态上,侯云甫感到,他所谈的这些情况,都很受邯兆瑞重视。

果然,邯兆瑞听完,脸上露出嘉许的笑容,不吝美词地表扬了他的尽职尽责,还取出一块银锭递到他的手上,让他“聊补家用”。

短暂的密会结束,侯云甫退出书房,揖别守在门外的马德发,仍经后花园,按原路出宅。这时正值晚饭时分,沐浴在斜阳余晖中的后花园里,照旧是空寂无人。侯云甫曾对邯兆瑞总是约他在这个时间见面觉得别扭,后来才体会到这个时间的方便之处。每次往来邯宅,除了马德发和后院的那个看门者,他还从未撞上过其他人。

没有撞上过其他人,并不等于没有被旁人看到过。其实,这一日侯云甫与邯兆瑞密谈完毕经由后花园出宅时,后花园里是有一个人的。只不过由于花木山石的遮掩,步履匆匆的侯云甫未曾留意。而那个人却看到了侯云甫。

那个人是邯宅的一个使女,名唤晚烟。但晚烟不是她的本名,她的本名叫夏莲——她就是夏永济正在苦苦寻觅的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儿。

夏莲在邯宅当使女,已是四年有余。四年多的光景,使得她从一个黄豆芽似的小丫头,发育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无论逝去多少日夜,幼时那场家破人亡的惨剧,以及后来的一切遭遇,至今她依然是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