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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个阵势,宗泽进退维谷。

双方的冲突发展到这种剑拔弩张的地步,一般的规劝和调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欲弹压住一触即发的武力交锋,他必须态度明确地支持某一方。以其地位权力之重,此刻无论他支持哪一方,另一方便绝不敢再轻举妄动。那么,应当支持谁?

支持百姓,就要得罪冯振,得罪了冯振就等于得罪了皇上。支持冯振,就要得罪百姓。并且得罪的不只是眼前的这百八十人,而是与这些人同属一个阶层的汴京上百万民众。皇上是得罪不起的。可是,百姓就得罪得起吗?虽说百姓无权无势,但民心却绝不能可有可无。

当然,一味迁就百姓,并非为官之道。问题是为了强征民女这件事得罪百姓,非但不占理,而且划不来。那样做看似帮皇上,实为害皇上。这个道理皇上未见得能理解,但如何求得赵构的理解,那只能是以后再说的事,现在有上百双眼睛,正在期待着宗泽的裁决。对峙的双方都没那个耐心等待他斟酌,如果他不及时发话,说不定哪一方便会按捺不住动起手来。而双方一旦动了武,事态发展便将更难掌控。

因此,宗泽听过双方各执一词的诉请后,略一沉吟,挥手让众人肃静,接着就果断地对市民们高声宣称,今天的事恐是有些误会。皇家征选“拆洗女童”,是件很正常的事,对有些人家来说,可能还求之不得。去与不去,悉凭自愿,不愿去者不强求。大家有话不妨对冯大人好好说,有问题可以平心静气地协商,不必弄得这么脸红脖子粗。

考虑到与冯振的关系问题,宗泽已是尽量把话说得婉转,并且于安抚百姓的同时,给足了冯振摆脱窘境的台阶。但冯振以为宗泽应当是赶来为他压场助威的,却一开口便替百姓撑了腰,不禁大失所望。再看到那几个被押解的女孩儿,竟然就着宗泽的话音,全都挣脱出去,跑回到了家人身边,他便更是光火。别的先不说,此情此状,仅从脸面上,他就跌不起。

他顿时一股邪气上撞,全然忘了什么礼数,手上的马鞭一抬,便直指着宗泽的鼻子指名道姓地斥问:“宗泽,你这是何意?你可知本官乃是奉旨办差?贻误了皇差你吃罪得起吗?”

宗泽何曾当众受过这等辱谩,何况那对着他指手画脚出言不逊的还是个太监。他从来对狗仗人势的宦官一是瞧不起;二是看不惯,之所以对他们客客气气,皆因不得不委曲求全。现在见冯振如此嚣张跋扈,一腔的不满亦冲上了脑门。他当即脸色一沉,冷冷地回敬道:“冯钦差好大口气,差点吓煞宗某。可是既然皇上有旨,你为何不宣谕与本留守?皇上原旨若何?有没有许你无视民意强行征选?你可否说与本留守听听,也好让本留守反省一下,方才是哪句话说错了?”

冯振也是近来被人尊崇惯了,哪受得了如此强硬的顶撞,他被宗泽噎得够呛,出言便越发失去了理智:“宗泽,你与我听好,征选‘拆洗女童’乃皇上交与本官的专差,与你无涉,自然无须宣谕与你。圣旨是如何说的,轮不到你来打听。你我各司其职,休得狗拿耗子。”

“好,冯钦差这话说得明白,老夫完全赞同。”宗泽被冯振的骄横狂妄彻底激怒,遂敞开嗓子放声喝道:“冯钦差,你也与我听好,你是奉旨办差,我也是奉旨办差。你是奉何旨办何差,不曾知会宗某,宗某一概不知。本留守只知自身之职责,乃是维护汴京秩序,抵抗来犯之敌。哪个胆敢在这汴京城里无事生非制造骚乱,他的罪名就是叛乱谋反,对此圣上专授了老夫先斩后奏之权。谁想以身试法,勿谓言之不预。宗某别无他言,恭请冯钦差自便。”

听罢宗泽这话,现场一片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