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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子就出在冯振的蛮横做法上。历代宫廷征选民女,虽然内里都有强迫性质,但表面上还要讲究个自愿形式,哪个帝王也犯不上落个强抢民女的骂名。然而眼下不是承平时节,如果仍按常规,让百姓自动申报,不仅时间不允许,人选的数量质量亦皆未必理想。所以冯振压根就没打算按部就班地去做。

冯振采取的方式是:一面传命各厢区官员通知百姓,将各家二十岁以下面容姣好的女孩子一律送往驿馆集中候选;一面亲自带人深入坊间去进行督导。在非常时期须用非常手段,冯振认为作为堂堂钦差,应有这种魄力。

送女孩儿入宫侍君,这事本是利弊参半,若让百姓自作主张,自愿奉献者不会没有。但是如果强征,效果却会适得其反。况且如今兵荒马乱,赵构逃亡在外,谁知道他的那个朝廷将来造化如何。因此在当前情况下,欲使百姓积极应征,只可诱之以利,不能胁之以威。冯振不识时务,妄图以势欺人,这就犯了大忌。

折腾了两天下来,被集中到驿馆去的女孩儿寥寥无几,而且多为歪瓜裂枣模样。冯振见状心里窝火,决定加强行动力度。翌日,乃命御营司兵马统统出动,挨门挨户去强行猎艳。这帮兵丁亦是狗仗人势,乘机东抢西掠无恶不作,一时间搞得汴京城里是鸡飞狗跳哭号连天。百姓们千揖万叩苦苦哀求无济于事,终于被逼得忍无可忍,爆发了群情激愤的聚众抗暴行动。

幸得市民袁保通,通过宗泽与其约定的快捷方式,将这个消息紧急报进了开封府。经过上次的闹事事件,袁保通与宗泽可谓不打不成交。后来宗泽又曾单独召其谈话,谈得相当贴心,由是,袁保通便成了宗泽的一个耳目。

接到袁保通的急报时,宗泽正在起草欲委托冯振代呈与皇上的奏折。这奏折既要申明他必须坚持的政治原则,又要力避触怒赵构,因而措辞很难拿捏,现在草拟的已经是第三稿。

关于这两天冯振在城中征选“拆洗女童”的事,宗泽是听说了的。他认为既然冯振没对他讲,这种鸟事他不问也罢。后来又听人反映,冯振的做法比较粗暴,他以为无非是其态度倨傲,亦未多么在意。他知道宦官就是那副德行,你再不满也奈何不得。况且眼下正有求于彼,宗泽不想与其产生不快,甚至正考虑抽时间宴请一下这厮。没想到正事还没顾上谈,一不留神竟被这个蠢货搞出了大麻烦。

目前汴京最需要的就是稳定。汴京的初步稳定局面来之不易,能否维持稳定关乎大宋王朝的存亡,这个道理冯振可以不懂不顾,但它对于宗泽,却是分量如山。在这种时候逼民作乱,岂不是自己找死!宗泽闻报,登时就拍案而起,铁青着脸将手中的毛笔一扔,二话没说,即命甘云点起亲兵队,随他疾驰事发现场。

现场的势态已俨然似两军对垒。对峙的一方是冯振及十数名刀剑出鞘的御营司兵将,另一方是近百名手无寸铁但怒火中烧的汴京市民。有五六个容貌清秀的女孩被押解在御营司士兵手中,但他们的去路已被愤怒的人群阻断。很显然,为了夺回被强行掳去的女孩儿,这帮老少爷们是豁出去了。而冯振则因骑虎难下,亦已恼怒至极。若宗泽再晚到半刻,爆发武力冲突,酿成流血事件,乃是铁定无疑。

宗泽策马来至近前时,首先看到了站在街旁的袁保通。他向袁保通丢了个眼色,示意其不要出面。袁保通会意地点了一下头,便不声不响地隐入了人堆。

对峙的双方一见宗泽驾到,都觉得是来了救星,自觉地闪开一条通道,放宗泽一行走进人群中央。宗泽刚刚下马,便有七八个老者和婆娘抢上前去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连呼“恳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与此同时,冯振亦快步趋前作揖,并急不可待地要求宗泽立即驱散闹事刁民,逮捕首要作乱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