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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七年十月,野心勃勃的金朝在灭辽之后,旋即与宋朝翻脸,兵分两路挥师南下,悍然启动了蓄谋已久的侵宋战争。腐朽透顶的宋朝在外交和军事方面均接连失利,金军以摧枯拉朽之势长驱直入。风流天子赵佶方寸大乱无力回天,在紧急关头慌忙禅位与太子赵桓。但是这个卑躬屈膝的措施并未能使前来“吊民伐罪”的金军止步,金东路军很快便耀武扬威地兵临汴京城下。

当时社稷存亡悬于一线,幸有太常寺少卿李纲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团结汴京军民同仇敌忾奋起抵抗,同时传檄各路兵马火速勤王云集京畿,方使摇摇欲坠的大宋王朝化险为夷。

靖康元年二月,金军在索取了巨额赔款后暂时撤离汴京,但其亡宋之心不死,天下远未太平。宋朝的北部疆土上依然战事频仍,大量的州县还在不断地被金军攻占。国衰思良相,国危思良将,当此亟须用人之际,朝廷不得不重新起用了许多已被罢黜的官员,以应付一派狼藉的窘迫政局。年近古稀且赋闲已久的宗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又被人想了起来。

经中丞陈过庭等推荐,宗泽被列入了可用之人名单。当时朝廷正急于与金朝议和,而官员们皆视使金为畏途,所以宗泽起先被拟派的职差,乃是去充当与金人谈判的和议使。但随即有人提出,他这个人性格太刚,不谙周旋,不懂变通,让他去与金人谈判,恐怕只会谈崩。于是经宰执大臣合计,改命宗泽出知磁州。磁州地处抗金前哨,正需宗泽这样的硬汉去镇守。

接到朝廷的诏令后,宗泽起初的反应比较漠然,甚至对接不接受这个任命还有点犹豫。这对当时的宗泽来说也确实是个问题。因为,一方面,人到了他这种年纪,已经将许多事情看得很淡,能不能再弄个官当,已经无所谓了。再说这属于临危受命,在这时出去当官,风险和责任都不小,政务亦必十分繁重,那日子将远不如隐居田园过得安逸。一个业已土埋半截的老者,托病不接受任命,朝廷也不会拿他怎么样。既然如此,他又何苦再去找这份罪受。但是另一方面,这毕竟是个使他重新步入政界的机会,而且是此生的最后机会。乱世出英豪,越是临危受命,越能有所作为,在汴京保卫战中名声大震的李纲即为先例。抓住这个机会,平生抱负或许有望实现一二,而放弃了这个机会,也便只能这样寂寥地度过此生了。

他不能不扪心自问,如若放弃此机,究竟悔也不悔。

况且,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目睹山河破碎黎民涂炭,作为一个素谓以天下为己任者,倘实在是报国无门也罢,但既蒙朝廷召唤,若再推诿不就,能够心安理得吗?

两种念头交相闪现,最终还是在有生之年拼将老命再去轰轰烈烈干他一场的想法占了上风。而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宗泽便蓦然产生了一种天高地阔困鸟出笼之感。这时他才意识到,重新出山的热望,虽然在他的心底冰封已久,却始终未曾熄灭,其实他是在时时刻刻期待着这一天的。否则很难解释,在漫长的赋闲岁月里,他所孜孜钻研的,为什么依然是国政兵法,而非隐士们所热衷的琴棋书画。他的一时消沉之念,只不过是出于因长期遭受冷落荒废大好年华而产生的一种本能怨叹。这时,这股怨叹很快便转化成了鞭策他暮年奋起的强劲动力。

枯木逢春,往日的雄心壮志重又升起,使得宗泽从里到外焕然一新,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当时太原已经陷落,国势再度濒危,被委去两河任职的官员,多数皆托故不就。而宗泽则仅带从卒十余骑,昼夜兼程而往。

到了磁州后,他即以只争朝夕的劲头整顿秩序招募义勇,维修城橹打造战械,在很短的时间里,便将这座周长仅八余里的小城,收拾成了一个防卫严密的战斗堡垒。金军攻破真定欲南取庆源之前,恐宋军袭其后路,出兵五千人马企图先拿下磁州,不料碰了个头破血流。战报传到汴京,受到朝廷嘉许,钦宗赵桓就又给宗泽增加了一个头衔,叫作“河北义兵都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