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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将他的主意和盘托出,却忽然顾虑到赵构在场,话到嘴边略一迟疑,又咽了回去。

想到的那话不便说,总得另外有点言语搪塞宗望才是。可是说什么好呢?张邦昌正抓耳挠腮,身旁的赵构开了腔:“既然此事是我朝理亏,本王以为,大帅可遣使进城,质问昨夜兴兵之责。如蒙大帅允准,本王和张少宰可与使者一同进城,向我朝皇上面陈贵军议和诚意,敦请朝廷向贵军赔礼道歉,并赔偿一应损失。大帅看可使得吗?”

“你这厮恁的奸猾!”性暴的宗弼忍不住叫道,“放你二人回去,倘你朝再生事,我们拿谁是问?”

“不放我们回去,我们又如何能为解决此事效力?”赵构的反应十分敏捷,“如果贵军必得有我朝人员留驻军营,让我朝另派使者来此替补,亦无不可。”

张邦昌听了赵构这话心里一亮:绝!借机找人替补,而自家抽身回城,这条金蝉脱壳之计,亏他想得出来!此前张邦昌从未将这个只知声色犬马的九皇子放在眼里,对于其进入金营后的无畏举止,认为那不过是一种不知好歹不识时务的表现。而这时他才觉出,这个貌似头脑简单的康王,其实并非是个毫无心机的绣花枕头,不免对他油然生出了三分敬服之意。

如果赵构的建议被采纳,那么他们不日之内便可从金营全身而退了。可是宗望能上这个钩吗?张邦昌的心又暗暗地打起鼓来。

事情的结果是,宗望既没表示采纳赵构的建议,却也未断然驳回,而是在眯着眼睛盯着赵构稍事沉吟后,便吩咐且将他们二人带下,莫名其妙地中止了这场问话。

张邦昌被押回宿处,兀自躺在床上,正心神不定地胡思乱想,一个金军百夫长却又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将其带出,说是大帅还要问话。

这一回没传赵构,只传去了他一个人。帅帐里也只剩下了宗望和阇母两个人,冷着面孔坐在那里。张邦昌不知这是何意,少不得又被吓得心惊肉跳小便失禁。及至听过宗望的问话,他方知此番被传仍然是有惊无险,通身的冷汗才渐渐消落。

原来这是宗望方才看出张邦昌似乎有话欲说,但碍于赵构在场没说出口,故而又命人将其带来单独讯问。

这次宗望主要讯问了张邦昌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与其同来出使的所谓康王赵构到底是真是假。这个问题,宗望在听宗弼禀报过赵构在阅兵场上的表现后,已问过张邦昌一次,得到的答复是肯定的。但宗望仍觉其中的疑点甚多。今天赵构的表现,又加深了他的怀疑。身为少宰的张邦昌都吓成那副德行了,一个乳臭未干的赵构如何倒能一如既往镇定如常呢?赵姓皇族那一窝熊包软蛋里,果真能生出这样一个不同凡响的龙种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因此在宗望的内心里,基本上已认定,这个所谓赵构系某个将门之子冒名顶替,现在他不过是想从张邦昌那里再证实一下。

张邦昌听宗望又问起这个问题,不禁一愣,接着忙诚惶诚恐地回答,在下不敢欺瞒大帅,康王确实就是康王。

宗望将张邦昌的那一愣看在眼里,偏偏又产生了误解。他以为那是张邦昌欲盖弥彰的一种本能反应。由此断定,张邦昌未吐实言,康王之真伪已昭然若揭。宗望认为张邦昌不敢吐露真相亦属合情合理,也就不再就此继续逼问,乃将话题一转,开始问第二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问张邦昌方才有何未尽之言,对促成议和有何见解。这才是宗望再度传讯张邦昌的重点问题。

这个问题问到了张邦昌的心坎上。即使宗望不传他,他也是准备伺机向宗望进言的。一听宗望发问,他便以极其诚恳的态度,向宗望奉献出了他的建策。

他郑重其事地对宗望说,要解决议和问题不难,关键是得排除其间的障碍。而排除障碍的关键,则在于必须要排除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现任亲征行营使的李纲。宋朝中主战者虽不乏其人,但真正的领军人物唯有李纲。昨夜的袭营之事,始作俑者必为李纲无疑。可以肯定地说,有李纲在朝,非但宋金誓约难成,纵使一时达成和约,恐也转瞬便成废纸。而若李纲下野,则不仅双方缔约可速成其事,且可保证宋朝严格遵守誓约,自此绝不妄动刀兵。所以为今之计,只需拿掉一个李纲,便万事皆无虑也。他强调道:“这个要求,只要大帅能明确提出,料得我朝皇帝是无有不允。去一人而免杀戮,这等利国利民之事,皇上何乐而不为之?此乃邦昌披肝沥胆之言,恳望大帅熟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