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狄公一去,朝堂空矣(第4/7页)

吉顼越说情绪越激动,忍不住流下泪来。不管这个人有多么滑头,这番话的确是发自肺腑。武则天盯着吉顼凝视良久,才怅然道:“朕也知道,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吉顼一震,他从未想到过一向斗志旺盛的武则天竟然会说出这样消极的话语。他还没接过话来,武则天已疲倦地挥挥手,起身离去。白发伶仃,似已不胜萧瑟。吉顼目送着武则天的背影,看着她慢慢地隐于阴影之中,消失在幽暗的回廊间。

正如他自己所料,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武则天。贬谪后不久的吉顼,即在失意中客死异乡。他所预言的一切,都在逐一地发生……

武则天还是改不了一贯的强悍性格,心态上虽然早已认输,可情感上仍有不甘。这时恐怕连武则天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谁是宗室、谁是外戚?要不然就是认同了朝野上下的共识——武氏天下的大周,可是武氏仍不能是皇室。

此时的武则天对调和一家两系日后可能的冲突也感到无能为力,朝臣们也只能根据形势的变化而谋取有利于自己的最佳位置。

武则天之前以为经过自己的刻意安排,李、武两家日后就能成为一个牢固的集团,甚至形成“李、武联合政权”。然而她今日居然说出“业已如此,不可如何”这样令人灰心丧气的话,可见她也是没有办法。就如同她曾经妄想自己是转轮王和弥勒佛,当幻想被现实一点点戳破,清醒之后则是一种无以复加的痛苦。

吉顼虽然走了,但是他临行之前说的那番话却让武则天陷入到深深的忧思之中。武则天的心情,正如吉顼临别时所说的那样,对未来的恐惧与不安让她难以消解,且愈来愈强。

武则天也承认武三思不是做宰相的料,现在她已经换上狄仁杰做内史(即中书令),作为首席宰相掌管一切朝政。同月她又给太子李显的诸子逐一封王。

李显的长子李重照已经十八岁,避讳改为重润。当年高宗为保证政权的顺利交接,在立李显为太子的同时也立了几个月大的李重润为皇太孙,此后他的身份也随着父亲的起落回升一路浮沉,现在被封为邵王,次子李重福为平恩郡王;三子李重俊为义兴郡王;四子李重茂当时只有三岁,也被封为北海郡王。

诸子之中以长子李重润最为出色,史载他“风神俊朗,早以孝友知名”,看来他是位孝顺友悌的俊美少年。中宗不怎么样,倒生下了重润和安乐公主这样一对漂亮儿女。

武则天如此安排,自然是为了加强太子李显的地位。她这么不停地在武、李之间左右摇摆搞权术平衡,很多时候,估计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实现怎样的目的。如果说,登基之前,她一路斗争都是为了实现今日的荣耀;那么时至今日,已经登上权力巅峰的她,到底是命运在掌控她,还是她在掌控命运?

这天下是姓武还是姓李?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两边抬高的结果必然是双方火并,两败俱伤,其下场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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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理智与情感争斗中的武则天不堪重负,毕竟已经是七十七岁的老妇人,内外交困之下,她终于病倒了。

史书上第一次记载武则天生病是在圣历二年(699),这当然不是说她以前没有生过病,但应该不是很严重。比起她的同时代人,她的身体已经好得有点过分,至少足以让高宗皇帝心生羡慕。

但她到底是人不是神,只要是血肉之躯,便总有衰亡的一天。岁月的痕迹一点点地爬满皮肤,感受到疲倦由内及外地蔓延开来,曾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依然神采奕奕、目不交睫,现在就算睡眠充足头脑也整天晕晕沉沉,精力、智力、记忆力、判断力、反应力都在逐日衰退,力不从心的感觉越来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