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治平(七)

各人正看的发笑,他衣袍不整也就罢了,偏生头发也是乱七八遭,枯黄分岔且又拢的飘散,额角上已是有几缕头发散落下来,看起来又是滑稽,又是不雅。

那座上不但有原明朝的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徐光启,尚有去年辞官归乡的原太仆寺卿李之藻,光禄卿李天经等人。这几人都是最早一批与徐光启一起入教的明朝大臣,有名的才学之士。都是孙元化的师执长辈,当着这些人,孙元化身为徐光启的入室大弟子,却也把平素里那狂放不羁的模样收敛几分,进得船上,先行向各人躬身施上一礼,挨个问好,听得徐光启吩咐了,这才躬身坐下。

徐光启此时须发皆白,已是七十二岁高龄的老人,行动起来颤颤危危,显然已是风烛残年,时日无多。他原本因对崇祯心灰意冷,诸多西学的著述和建言全然无人理睬,只是指着他带着一群弟子伙着几个洋人教士为朝廷铸炮罢了。然则炮铸的再多,体制上出了毛病的明朝却显是一日不如一日。因身体孱弱,精力不济,再加上请募葡萄牙人为兵,前往辽东操炮一事半途而废,对他的打击甚大。诸多不顺之后,这老头儿便决意辞官不干,一心回家颐养天年,就此不问外事。

他与西人传教士利马窦合作翻译的《几何原本》、《测量法义》、《测量异同》及《勾股义》等西学从马,在明朝士林中根本无人问及。士大夫好不容易皓首穷经,少说了死记硬背苦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四书五经,待考中进士,光耀门楣之后,一心只想着熬资格,往上爬,研究的是做官的学问,想的是拍马屁的要旨,谁有心思弄他这些不经的繁杂之学?至于皇帝对他,一则要他铸炮,二来要借他的天文学知识编定历法罢了,是以他不但对皇帝和政局失望,就是对西学传播中国一事,亦是灰心绝望之极。

前两年闻得张伟在台湾提倡西学之后,他便以赋闲之身,亲赴当时还是大明龙虎将军,宁南候张伟治下的台湾。诸多考较之后,虽不肯见张伟的面,却是对他治下的台湾满意之极。及得看到台湾使用的西学课本教材其中正有他翻译的书籍,那些年青学子一个个认真向学,丝毫没有内地士大夫世家子弟的那种迂腐沉气,欣喜之余,却又留下《农政全书》六十卷,分农本、田制、水利、蚕桑、牧养、荒政等十二门类,流传台湾,使得全台上下得其多年的农垦渔林学问之利,却也是令他心怀大畅之事了。

到了张伟攻下南京,不到一年席卷江南,大明半壁为他所有之后,因张伟甚慕其材,对他在农业、军事、数学等各方面的才能敬佩有加,虽徐光启不肯以旧明大臣的身份臣侍于他,张伟却仍是对他照顾有加。地方官员隔三岔五的上门求教,汉军专门派了厢军军士保护其家宅安全。他的大弟子孙元化掌管全台乃至南京的火器局要事,职衔已是正二品的高官,其出息如此,却也是徐光启的功劳成就。再加上张伟这两年大办官学,中西并重,虽然还以科举取士,却已是分门别类,以专门学问考选专门人才,不比明朝纯以八股取士,甚难得到专业人才来治理天下。老人心境最怕伤感,徐光启原本是死于崇祯五年,崇祯闻报后还为之缀朝一日,以示哀悼。谁料他辞职回上海老家之后,诸事顺心,老怀大畅,此时身体虽然一日不如一日,精神却仍是健旺的紧。

徐光启因见孙元化进来,虽是不喜他仪容不整,却也知他素来如此,到也罢了。掏出怀里核桃大的金表出来,见指针已是指到晚间十点,忙吩咐道:“来人,快些上酒菜来!”

这桌上原本就已摆了许多时鲜果酒,让诸位大人尝鲜饮用,不过是饭前小点,聊以塞肚充饥罢了。待听得徐光启老大人吩咐下来,船后厨房早就准备好材料伺候,一声令下,便立时爆炒起来,一刻功夫不到,已是摆着几道菜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