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诏: 从留学美国到土法炼钢(第4/12页)

然后,美国政府同意开放部分地区。我听说后,赶紧又跑了一趟。第二次接待我的,还是Thomas Fisher。他说:你不行,你家在云南,到云南的路走不通。我说:我不回云南,我回上海,我在上海有亲戚。其实我当时是扯谎,我在上海并没有亲戚。我爱人是上海人,但那是后来的事情。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卖票给我。我赶紧从华盛顿直接到纽约的总统轮船公司。轮船公司的人说,最近这个班次的船票都卖完了,只能等下一次。我非常失望。他又说,只要旧金山或纽约有退票的,我把你放在候选的第一位。我想这种可能性肯定很小。结果,我回来仅三天,他就来了电话,说有一张退票,问我能不能在三四天后赶到旧金山。所以,我就这样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路上的故事你们应该知道。同船的有一百二三十个中国留学生,大家都非常倾向于新中国,在船上跳的是秧歌舞,唱的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船到日本横滨后,停在港口中间不靠岸。本来船是要在那里停一天的,许多人都已经买了票,打算在停船时到东京转一天,可它就是不靠岸。我们都感觉很奇怪。然后又有很多美国宪兵坐小船上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记得是一个印度人告诉我的。他说,你们之中,有三个人被美国人带走了,连底下船舱里的行李都提上去了。后来一查,被带走的是赵忠尧、沈善炯和罗时钧。于是大家很气愤,决定向美国、中国发电报。可船上拒绝给我们发。后来,船开出,到了菲律宾的马尼拉,又不靠岸,又上来好多的菲律宾警察,各处站岗,码头上也有人。原来,还漏掉了一个人——鲍文奎。他和赵忠尧等三人一样,也是从加州理工学院来的,跟钱学森有联系。鲍文奎下去后,大家都没有睡觉,许多人跟美国宪兵讲理,质问他们凭什么逮捕人。凌晨一两点时,鲍文奎上船了。他没有被扣,但行李和笔记被没收了。我们那时候坐三等舱,有两个美国人一路跟着,他们说了一口特别漂亮的北京话。后来才知道他们是特务。

熊:你们可给他们讲了什么事情?

傅: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平常大家在一起讲的话。他们当然知道我们是倾向新中国的——我们没有跳美国舞,而扭秧歌舞;我们也没唱美国歌,而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我们也做一些学术活动,学相同科目的,大家在一起讨论讨论。有一次,那个印度人跟我们说,美国人说你们是被美国驱逐出境的罪犯,但我看你们不像,你们的文化程度似乎挺高,我听你们谈起很多科学名词——我们交流时,通常是用英文。

王作跃(以下简称王):那个印度人也是搞科学的吗?

傅:我不了解。船到香港后,也不靠码头,只放国际旅行社的人上来帮我们运行李。还有一批乘客是香港人,他们在美国办了在香港上岸的手续,因而能上岸。所以,我们就托他们把给北京的电报,给美国人的电报,给美国学校的电报都给发了。

熊:请人发的?

傅:对,请人发的。余国琮是我在匹兹堡认识的朋友,他也是西南联大的,他们上岸后,就把我们的电报给发了。

熊:我看到过你们给北京发的电报,后来它在《人民日报》刊登了。

傅:跟我们一道的还有一位复姓司徒的画家(司徒乔),以及三位很早以前去美国修铁路、后来去了夏威夷的华工——大概是夏威夷的慈善机构给他们旅费搭乘这艘船回来。司徒先生很会画画,他把那三个华工画了出来,登载在香港的报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