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诏: 从留学美国到土法炼钢(第3/12页)

熊:组织上派您去美国学习,有没有给您安排别的任务?

傅:就是学习,没有别的任务。我的上级叫侯方岳,他时常跟我联系。直到我出国前的那个晚上,他还去找我谈话。

熊:您为什么会选择学冶金呢,这是组织安排的吗?

傅:我在西南联大学的是化工。进入留美预备班后,由于同学中有好几个是西南联大念化工的,所以就让我学冶金。冶金和化工关系很近,以前没有独立建系时,曾是化工的一部分。为什么去卡耐基大学学冶金呢?这也是缪云台及其手下决定的。缪云台那时候是云南企业公司主任,管全云南的实业。他手下有个叫金龙章的,毕业于麻省理工电气系,时任云南电力公司总经理,具体管留美预备班的行政事务。他们决定哪些学生去哪里学习什么。我那时候对美国一无所知,当然也就听他们安排。

熊:金龙章并不是西南联大的教授。

傅:他不是。他建议我到卡耐基大学学冶金,我就去了那里。他的建议是对的。卡耐基大学在我们国内似乎知名度不太高,但实际上它的冶金专业很强。我们北京科技大学有个叫章守华的教授也是从那儿毕业的。到卡耐基之前,他先到麻省理工去看过,比较之后他觉得卡耐基的冶金专业比麻省理工的要好,所以他选择上卡耐基。他比我大四岁,去卡耐基比我早。茅以升也是卡耐基毕业的,是该校最早的中国毕业生。卡耐基大学在匹兹堡,我到那里一个多礼拜后日本才投降。

学成后艰难归国

熊:到美国后,您从本科开始念起?

傅:有些课程给我免掉了,譬如普通化学和大部分的数学。战时的美国,一个学年分三个学期,我是暑期到的,一个多礼拜后就放假了。我感谢我的导师。他照顾一年级学生,让我协助他在实验室做一点工作。后来他又带我去找教数学的老教授。老教授拿了些微积分的题目给我。美国的大学数学起点比较低,而我在高中已经学过一部分微分,在西南联大学得更多。他见我懂那些知识,就免了我大部分的数学。所以我在卡耐基只念了三年就算大学毕业了。

熊:三年大学毕业后,您又念了一年硕士?

傅:我在卡耐基念书的时候,具体说是1948年,云南的经费出了问题。所以我后来跑到宾夕法尼亚大学去。他们给了我一个助教的头衔。这个助教是不讲课的,就在实验室帮忙做些工作。

熊:您到那里念的硕士?

傅:对,在那里念硕士研究生,一直念到1950年。当时我没想回来,而想在念完MD(Master's Degree)之后,到美国的工厂干一段时间,以获得一些实践经验,对冶金工业增加一些认识。大概在1950年的六月二十几号,我们到纽约送刘叔仪回国。他宾夕法尼亚跟我们一起干留美科协的工作,跟我很熟。他找到一艘波兰的商船,从纽约到天津。从纽约的唐人街吃饭回来,在街上遇到卖号外的——朝鲜战争爆发了!

熊:6月25号?

傅:对。金日成方面开始非常顺利。可我读了报纸之后,就有一个预感,觉得这场战争最终恐怕会导致中国和美国的直接冲突。我担心到那个时候就回不了国了。于是,一回校我就跟我的导师商量,说我要回国,不想继续往下做了。能不能把我研究的那套东西先组织起来,再做一些初步的实验,然后让我拿一个Master's Degree?当时我要经过一个资格考试,才能做PHD。后来,导师同意了,但要求我把整个研究的内容写出来。就这样,我拿了一个硕士学位。

然后我就去办回国手续。这时候,美国政府变得不想让中国留学生,特别是学理、工、农、医的人回来。为什么如此?他们不想让我们回去帮助共产党搞建设。它是怎么控制的呢?经过国务院。那个时候美国开通了直到中国航线的,只有总统轮船公司(虽然也有到中国的飞机航班,但很少有人坐得起)。美国是个商业国家,政府没有权力干预公司做生意。美国国务院就把总统轮船公司所有到香港的票都买断。也就是说,轮船公司发票,需经过国务院的同意。为了回国,我跑了两次华盛顿。我还记得国务院负责接待我的人叫Thomas Fisher。他们找了种种理由不让中国留学生归国,同时给留学生提供帮助——如果你要念书而没钱了,美国国务院出钱让你继续念书;如果你要工作,你先自己去找,找不着他们再帮你找。我要回国,所以去找美国国务院。没有它的同意,总统轮船公司不卖票给我。第一次去没成功。他们的理由是你回去不安全。我说我的安全我自己负责。可他们还是不依。我只好回到宾夕法尼亚大学。然后,我们留美中国科协发动美国的民间组织帮助我们呼吁。他们向美国政府提出意见:中国人要回他们自己的国家,美国无权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