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萧墙四

这些栾盈、范宣子你打我杀的故事,头绪纷乱,要想理清它,我们必须分析一下当时的社会性质。我们说,大周朝有六类人。站在金字塔尖上的周天子是第一类人,周天子分封诸侯,形成第二类人——封建诸侯国君。这两类人之间的权力冲突导致周天子日益肾虚。周天子管不了他们了,他们之间就互相掐架,就是我们的列国兼并争霸战。

诸侯再往下分封,形成第三类人——卿大夫家族,这帮人经常上侵诸侯国君的权力

,就像诸侯国君经常上侵周天子的权力一样——这是封建制的特色,西方中世纪的封建时代也是如此(但我们从秦朝以后就不存在这种现象了,所以秦以后是皇权社会)。当然,这第三类人——各卿大夫家族之间也常爆发内讧,比如这次“栾盈之乱”,就是“范氏”与“栾氏”间的争斗,并且掀起了六卿内讧的序幕,六卿斗得不可开交,君权更被打得七零八落,晋国国力衰退,直到最后“赵、魏、韩”三卿通吃其它三卿而胜出,三分晋国。

上面说得这三类人——周天子、诸侯国君、卿大夫家族,全算是贵族,白吃饭的家伙,即孔子所说的君子。这三类君子之间,都是分封的关系,即周天子分封诸侯,诸侯颁赐采邑给卿大夫。这是典型的封建制度(Feudalism),跟西方中世纪一样。

第四类人是“国人”,即城市平民。打仗是他们的权力,遇上战事就参军,但多数是拎着武器在车下面走,当徒兵,当不了战车兵。战车兵是卿大夫家族的子弟来担当。而国人中的佼佼者就是士人,如曹刿、督戎、孔子什么的,读书习武积极给第三类人(卿大夫家族)卖命当家臣,是他们的出路,打仗时候也能当上战车兵。他们的格言是“士为知己者死”,以效忠主子为己任,类似西方中世纪封建时期的骑士,其实是效忠那些豢养他们的卿大夫。受血统的限制,这些士人不容易成为国家政府高官,除非得到卿大夫的特别推荐。国家政府高官,基本上是卿大夫家族的人时代垄断着。直到了战国以后建立起职业官僚体系取代卿大夫封建制度,士人才常常一步登天,成为布衣将相,如苏秦、张仪之辈。

第五类人是“野人”,也叫“民”,就是乡下的农民,他们一大宗族合在一起,天职就是种地,是当时社会的主要阶级。他们人口数量最大,种地的事都是这些人身体力行,从而使我们有理由确定大周朝决不是奴隶社会。

第六类人才是少量“奴隶”,比如“斐豹”。斐豹想出战,还需要经过范宣子特批,这是因为奴隶没有打仗的资格。奴隶在军队中,只能当炊事员,干杂役,负责搬运道具,发盒饭等等。奴隶们都干什么工作呢?奴隶不种地,种地是宗族农民的职业,虽然有少量很有钱的农户也可以买来奴隶种地,但人数很少。奴隶主要在城里工作,给主子家里干活(相当于小保姆),出门也负责抬轿子,睡觉也当性奴,这从他们的称谓中可以看得出(舆隶、仆妾、僮)。手工艺场里也会使用少量奴隶,负责其中简单粗糙的工种,但主体还是一种叫“百工”的职业工人。

想去从事“奴隶”这种很有前途的职业吗?一个自由人怎么才能变成奴隶呢?答案是有三条路。一是打仗的时候你当了俘虏,比如鄢陵之战的楚国俘虏,献给周天子,周天子安排他们在官府或大臣家里当奴隶。甲骨文的“臧”字,就是一个竖立的眼睛被人用戈刺割,表示把战俘刺瞎,使他失去反抗能力,改当奴隶,听主人家旨意,没有人身自由。(所以“臧”字又是顺从、良善的意思。现在已经成了个姓。)但是春秋时代的战争频度和规模都不大,战争奴隶没有多少人。另一个当奴隶的办法是申请破产,卖身为奴,签几年奴隶合同,以劳役的形式还完债就恢复自有。第三个是去犯罪。当时监狱修得不多,犯人及其家属经常被变成奴隶,发给卿大夫家和官府,进去干活,时间长短不等。这就像请黑五类分子的子女去扫大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