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郤之难四(第2/3页)

晋国未来的“老油条”叔向在他有名的“叔向贺贫”里边说太有钱了不好,“匹夫何罪,怀玉其罪”。他把“三郤”的死因,简单归结为“恃其富宠”而没有“德”。事实上,三郤的死,纯粹是新、旧贵族(卿大夫与国君一族)争锋的结果。三郤这样的新贵族往往还代表着进步的生产力方向,比如他们在自己的封地上发明了一个创举:把土地出租给农民,收取一定百分比的地租(基本上跟大地主刘文彩家一样)。这就叫实物地租,比国君一族传统使用的劳役地租更让农民来劲儿,很了不起,后代沿用了两千年。而所谓国君传统使用的劳役地租,就是叫农夫们在“井田”里干活,私田的庄稼归自己,公田的庄稼归国君。给自己干活还卖力气,给公家干活就出工不出力了,所以国君自己直属土地上的经济老是不上新台阶。这也是为什么三郤这样的家族比国君搞得还肥,经济实力凌驾国君之上。所谓“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占了国民生生产总值的一半,也是这种富裕给他的家族招来了国君的忌惮和杀戮。三郤的田庄,被国君和其它大家族瓜分。

春秋时代的战争,明线是南北方间的晋、楚争霸,暗线则是分封制下每个诸侯国君与卿大夫家族之间的争斗。晋国赵氏灭门案、三郤灭族案,以及某些弑君案,就是这种斗争白热化的结果,前者国君胜利了,后者国君失败了。总之当时国君的地位和力量,远没有后代皇权社会的皇帝那么隆起。当卿大夫大家族日益发展,国君一族日益衰弱,晋厉公谋灭大族,加强君权,就变的势在必行,无疑有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在三郤这个案例上,国君一族获得初步胜利。

也许是受了初步胜利的鼓舞,也许是贪得无厌,晋厉公及其“保皇派”们并没有就此止步,他们的目标是除去所有威胁君权的白眼狼大家族势力。于是胥童继续发难,逮捕了执政官栾书,想灭掉栾氏。栾书为了保住自己,赶紧向晋厉公表忠心,说跟三郤划清界限,大骂郤至是楚国的特务。晋厉公变得犹豫了,觉得一朝杀死太多大臣不吉利,也不能把所有大家族都灭掉啊,国家还得依靠他们建设与保卫呢。于是就把栾书释放,并好言安慰。

栾书回家以后,战战兢兢,杯弓蛇影,中行偃就找他串联来了。中行偃不是俗人,是未来执政官,他怂恿栾书拿出辣手:既然主公已经不信任我们这些大家族了,我们干脆做了他,先下手为强。

于是这两人合伙搞了个“西安事变”,趁晋厉公出游到旧都“绛城”的时候,当场拘捕了晋厉公,随从人员胥童(保皇派)被就地处决。栾书、中行偃把晋厉公抓在手里以后,不知怎么处理才好,想召开各界精英大会,协商解决“西安事变”。当时晋国的社会名流,最知名的就属新军将“韩厥”了。韩厥不愿意分担造反派的罪名,于是杜门不出。

栾书、中行偃等了五天没动静,晋厉公又整天歇斯底里,于是就在大过年准备杀猪的时候,把晋厉公给杀了。用一辆破马车埋葬了他。诸侯葬礼应该用七辆马车做“陪嫁”,油漆大棺材里外三层,三十根原木垫底,殉马几百匹。而栾书只埋了一辆马车和薄皮棺材为他殉葬,是为了寒碜晋厉公,并且商议了一个恶谥给他:“厉”,跟西周暴君“周厉王”的美称一样。“厉”,原意是头上癞疮,谥法解释为“杀戮无辜”。其实晋厉公还是有能力的,对外获得鄢陵之战胜利,对内毕竟灭掉威胁君权的三郤家族。我们更愿意称呼他“鄢陵蜥蜴”——春秋十大蜥蜴之第三。

晋厉公灭掉三郤,是为了强化君权,稳定国家政治,无可厚非。但他打击面太大,同时又向栾氏伸手,终于在大家族的反扑下死去,由于遭到大家族反感而被谥为“厉”,不但没有强化君权,反倒给自己弄了个“杀戮无辜”的谥号。看来,做事手段过激,反而效果不美。后来汉武帝、武则天等人就高明的多,他们任用酷吏去残杀豪强望族,自己躲在幕后,等豪族被杀得差不多了,马上要反咬的时候了,再赶紧杀掉酷吏当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