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中央化的影响

虽然如此,抗战时期国军的中央化仍然有相当程度的进展,在地理分布上,抗战期间中央军逐渐遍布全国,连一向封闭的广西、云南、西康、山西、新疆各省,也都被打开了门户。在数量分布上,抗战爆发时,国军部队为各地方军系所掌握者,约占二分之一强;至抗战结束时,国军部队中,地方军系仅占四分之一左右,其中有些并已中央化,如川军表面上仍有10个军的番号,但是实际上川康军系领袖所能掌握者,仅有2—3个。[39]在已中央化的部队之间,下属机构已有可以相互交换的趋势,如著名的战地记者曹聚仁即有以下的观察:

大兵团作战,运用一百师步兵向前线,由统帅部统一指挥,在我们中国还是空前的盛事。每个部队,只服从统帅部的命令,移调往来,参加战斗,不问谁是指挥长官;甚至在第一线已经作战多日,而中级将领除了电话中听到长官的命令,双方还没见面的机会呢。各个战区的最高军事长官,虽对于军事布置及攻防决策可以贡献意见,但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属于统帅部,任何战区长官并不独断独行。统帅部的幕僚长,如刘斐将军,几乎和八年抗战相始终,若干战役,都由他来筹划决定,可是他几乎不为国人所知闻。前线负最大责任,支撑着若干危局的,也并无赫赫之名。这是湘军以来所未有的好现象;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当年皇皇求之而未得的风气,抗战中却不求而自得之。这当然和军事领导的气度有关,蒋委员长对全国所起的领导作用,将为历史家所郑重提及。[40]

曹聚仁以上的这段话,虽然夸大了国军进步的程度,并且过分突出刘斐的重要性,但是大体上仍不失为具有历史眼光的观察。虽然如此,国军中央化的结果也造成了一些负面的影响,试加以说明如下。

第一,政府推动国军中央化的措施,引起部分地方部队的疑惧,在前线时,“一怕敌人攻击,二怕被共产党吃掉,最怕的还是被友军的中央军缴械”。[41]在这种危机意识下,他们自然避免与日军打硬仗,尽量保持并扩充实力,唯恐被中央消灭。如抗战爆发后,龙云因地方军队调往中原参战,内部空虚,顾虑重重,乃于后方扩编部队,共陆续编成8个旅,人事安排全由龙云决定,归滇黔绥靖公署指挥。1941年以后,又改编为6个师和1个独立旅,各师、旅均属龙云直辖,未编入战斗序列。[42]但是,腾冲失守滇西告急之际,龙云仅象征性地动用了一点他的军队,至于他的宪兵团和他次子龙绳祖的陆军独立第二旅,则始终在他的老家昭通和他的身边,未曾离开一步。[43]抗战后期地方实力派既不能尽其全力对日作战,自然无法取得中央的信任,双方关系因此日形疏远,形成恶性循环。

第二,1941年以后,中央嫡系部队逐渐分散至全国各省,固能有效地监督不稳的地方部队,但是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国军战斗力强的部队本已有限,如欲发挥其最大效能,自应将之集中,机动运用,如今被割裂分离,彼此之间难以呼应支援;何况其任务又以驻防为日一久,甚至逐渐养成苟安心理,以为只要日军不来犯,便已达成任务,不能不说是战略上的一大损失。[44]

既然如此,我们不禁要问,国民政府自成立后,即采用和地方军系妥协的策略,利用感情的激励、金钱上的策动和赤裸裸的武力作支撑,除此之外,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果我们考察当时的时代背景,可以发现当时国民政府所能实际控制者,实是十分有限。抗战前夕,国府一年的预算约为12亿元,仅相当于美国一个中级公司或二流大学的规模;在军事上,至抗战时尚有东北军、西北军、桂系、粤系、晋系,四川的刘湘、刘文辉、杨森,云南的龙云和卢汉,以及西北马家等地方势力的存在,蒋介石的处境,仍是十分艰难。[45]抗战后期来华的魏德迈,即曾有以下精辟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