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丰收的世纪(第3/5页)

《燕子笺》的作者阮大铖是明末之际一个著名的政治人物,政治品质低劣,为士人不齿。但是,他对戏剧倒着实是个行家,在创作中善于制造戏剧效果,便于实际敷演,在文辞上又不肯粗疏,因而也能获得一些韵味。更何况,他家里蓄得起私家戏班,易于投诸排演,易于实验校正,使戏剧创作与戏剧演出融成了一体。

明末文学家张岱对阮大铖并无好感,但对他家里的演出却作了公允的评价。张岱《陶庵梦忆》中专有一节写阮圆海(即阮大铖)家里的戏剧活动:

阮圆海家优,讲关目,讲情理,讲筋节,与他班孟浪不同。然其所打院本,又皆主人自制,笔笔勾勒,苦心尽出,与他班卤莽者又不同。故所搬演,本本出色,脚脚出色,出出出色,句句出色,字字出色。余在其家看《十错认》、(《十错认》,即《春灯谜》,全名《十错认春灯谜记》。)《摩尼珠》、(《摩尼珠》,即《牟尼合》,全名《马郎侠牟尼合记》。)《燕子笺》三剧,其串架斗笋、插科打诨、意色眼目,主人细细与之讲明。知其义味,知其指归,故咬嚼吞吐,寻味不尽。至于《十错认》之龙灯、之紫姑,《摩尼珠》之走解、之猴戏,《燕子笺》之飞燕、之舞象、之波斯进宝,纸札装束,无不尽情刻画,故其出色也愈甚。阮圆海大有才华,恨居心勿静,其所编诸剧,骂世十七,解嘲十三,多诋毁东林,辩宥魏党,为士君子所唾弃,故其传奇不之著焉。如就戏论,则亦镞镞能新,不落窠臼者也。(张岱:《陶庵梦忆·阮圆海戏》。)

张岱在这里对阮大铖的人品和戏剧活动作了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分析,基本态度是平正的,只不过对阮大铖在戏剧上的成绩描绘得有点过头。

阮大铖的戏剧代表作是《燕子笺》。一个书生热恋一个妓女,自绘了一幅两人嬉戏的图画,却因裱画店的错误,落到一个官家小姐手上。官家小姐在画上题了词,立即又有一只燕子把画衔回到书生手中。后书生发迹,娶得两妻,正是那个妓女和那个官家小姐。

这样的戏,不管演出时多么讲究,也无法掩盖本质上的庸俗和没落。

在阮大铖之后出现的清初戏剧家,太多是他的对头。他们都是一批刚毅之士,对阮大铖等人祸国殃民的行径深恶痛绝。李玉、朱素臣、朱佐朝、丘园、毕魏、叶时章、张大复等戏剧家,都是苏州人,人称“吴门戏剧家”。苏州的旖旎风光没有给他们的创作染上纤弱的弊病。相反,明末南方志士的不屈豪气,清兵南下时在江南留下的深深血污,给他们的创作带来了雄健惨烈的基调。

李玉(约1591—约1671)除了我们后面要重点分析的《清忠谱》外,还创作了《一捧雪》、《人兽关》、《永团圆》、《占花魁》(以上四个剧本,人们取其首字联缀成“一人永占”的熟语,名声很大),《千钟禄》(即《千忠戮》)、《麒麟阁》、《牛头山》等许多剧目,据统计一生大约共写了四十个左右的剧本,是一个多产作家。

《一捧雪》是继《鸣凤记》之后又一部直接抨击明代奸臣严世蕃的作品,历来盛演不衰。“一捧雪”是一只玉杯的名字,严世蕃为了抢到它,先向原主人莫怀古强索,未成,竟要把莫怀古杀掉;莫怀古的仆人莫诚愿意冒名顶替,代主人一死。严世蕃的幕客汤勤发觉死者不是莫怀古,正待追究,莫怀古的一个美貌侍妾雪艳假装愿意与汤勤结婚,在成婚之夜刺杀了汤勤并自杀。虽然最后严世蕃的权势溃败了,莫怀古家也因此复苏,但仅仅是为了一只玉杯却失去了两条忠诚于莫家的人命。

这个戏渲染了一种出于封建门阀观念的“义仆精神”,为很多抱有民主思想的人们所不悦。但应该看到,这里的“义仆精神”是在参与对黑暗专权的抗争,具有一个道义大背景。这也是广大观众能够接受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