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学(第4/6页)

荒谬的是,哀章为了神化金匮图书,曾特意胡乱编造了两个人名,混入封官名单之中。这两个名字,一为王兴,一为王盛,合起来,寓意着王氏兴盛。王莽一不做,二不休,连这编造出来的王兴和王盛,也非要找出真人不可。这一找,找出了十多个王兴和王盛,再通过占卜和相面,最终定下两人——一个是看城门的王兴,被封为卫将军,奉新公;一个是摆摊卖饼的王盛,被封为前将军,崇新公。

我们不难想像,哀章如此轻易的发迹,带给太学的是怎样的震撼和刺激。官居国将,爵封美新公,除了当皇帝之外,这几乎是一个人可以梦想的最高位置,而哀章从一个遭人鄙夷的穷太学生,爬到这个位置,只用了一个黄昏而已。

孔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这是夫子的境界,咱不能比。对一般人来说,往往是见不贤而思齐焉。像哀章这样,一夜暴贵,让多少人羡慕得牙痒痒,恨不得自己就是下一个哀章。

而在太学这方面,也第一时间将曾经不齿的哀章列为杰出校友,广为宣扬。可想而知,势利的校方树立起这样一位榜样,最终将导致太学生们如是思想:

投机取巧学哀章,荣华富贵做国将。

太学之风,由此衰也。太学之魂,由此丧也。

然而,像哀章这样的发迹机会,毕竟是千年才有一回,对于普通太学生而言,较为现实的发迹途径则是参加太学每年举行的会试,成绩优异者直接授予官职——甲科四十人为郎中,乙科二十人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补文学掌故。

两耳不闻身外事,将青春托付于枯燥的经文,然后等待每年一次的会试,赢取一张做官的门票,在刘秀的这些同学们看来,乃是一笔合算的交易,于是甘心陷入六经的罗网,忍受注疏之冗长。反正经学只是一块敲门砖,敲开自己的仕途和前程罢了,他们才不在乎读的到底是六经还是《易筋经》,又或者是《玉女心经》。

No.4:丽人行

博士和同学们皆无足观,刘秀饮酣视八极,俗物多茫茫,不由得满腔悲凉,索性课也懒得去上,终日四处浪荡,很是过了一段沉沦时光。

这一日邓禹来访,刘秀正蒙头大睡。邓禹上前摇晃刘秀,摇而不醒,继之又掐又拧,待刘秀醒来,邓禹便宛如在打量一位失足青年,满脸惋惜之状,责备刘秀道:“大白天睡觉,你羞也不羞?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你想做朽木吗?”

刘秀正襄王梦神女,好不快意,无心理会邓禹,换了个体位,继续睡去。邓禹一把掀起被褥,扔在地上,正色道:“我一直在观察你,成日学堂不上,要么昏睡,要么游荡,年纪轻轻,岂能如此虚掷时光?”

被这么位小人儿教训,刘秀还真是没脾气,只能苦笑。邓禹掏出一片又皱又旧的麻纸,硬塞到刘秀手上,道:“日后你当谢我。”

刘秀一激灵,什么大礼,莫非武功秘籍?揉揉惺忪睡眼,展纸而观,不禁心惊肉跳。但见纸上乃是邓禹每天的活动计划表,早起便《读诗经》,再到其余五经,又学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时间排得满满当当,真个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完全没有闲暇。

邓禹见刘秀汗下如雨,以为他自知羞愧,于是不无得意地说道:“人皆视禹为神童,以为天授大才,殊不知皆由勤苦而来。禹有薄名,岂妄得哉!”

刘秀怅然叹道:“急辔数策,非千里之御也。你还年幼,弦绷得如此之紧,何苦来哉!”

邓禹不服道:“甘罗十二为宰相,我呢,我已经十三了。”

刘秀忽然有一种想揍人的冲动。你小子这不是欺负人嘛,别人是倚老卖老,你小子却是倚嫩卖嫩,气得死个人。老子十三岁的时候,还在萧县上小学呢,老子抱怨过吗?孔子十五岁方才有志于学,你小子着什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