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母子反目,媚娘觊觎帝位(第4/21页)

明崇俨顿时尴尬,连忙打稽首:“贫道失口妄言,罪过罪过。”这家伙实在狡猾,方才还自称“臣”,这会儿立刻换了“贫道”,表示这番话不是谏议大夫之言,他完全是以道士身份说的,绝非干预社稷,而是术士奇谈,皇帝千万别怪罪。

媚娘却不认为这次试探毫无意义——如此妄论社稷储君之举,雉奴竟没发怒,足见他已对贤儿不满甚深,只是还没动废立之念,再接再厉吧!想至此她忙打圆场:“你这道士只顾着胡说八道!万岁走出这么远早就累了,还不快寻个歇息之处,帮万岁按摩一下筋骨。”

“是是是。”明崇俨就坡打滚,忙在池畔选了块平整的大青石,用道袍袖子掸了又掸,搀李治落座,揉肩捶背好一通忙。

此刻将近申末,日向西斜,一抹橙光遍染浮云,西面凤凰山本就秀美,此刻被夕阳装点得越发迷人,晚风拂过,松涛波动,时有翩翩孤雁向南翱翔。李治举头而望渐渐出神,也不知是耽于美景,还是在回味刚才那番话。媚娘见状略退两步,又朝明崇俨挤了挤眼。

“陛下。”明崇俨一边轻轻捶背一边道,“宫苑韶华,晚霞甚美,臣愿诵诗一首以愉圣心。”也不待回应,脱口便吟:

上序春晖丽,中园物候华。

高才盛文雅,逸兴满烟霞。

参差金谷树,皎镜碧塘沙。

萧散林亭晚,倒载欲还家。

李治很意外:“没想到先生也精于诗赋。”

“我哪有这等才情?不过借花献佛,此诗是弓嗣初所作。”

“那便无怪了。”弓嗣初是咸亨五年进士科的状元,李治印象极深,踞坐青石一时百无聊赖,他便轻轻低吟此诗,“中园物候华,高才盛文雅……萧散林亭晚……”念完他突生疑惑,“弓嗣初何时作此诗?听词句莫非有文苑盛会?诗中所言林亭又是何处?”

“陛下明见秋毫。”明崇俨谄笑道,“致仕卫尉卿高正臣于洛阳城外置一别第,广植林木、修建亭阁,数月前大会宗族子弟,还有许多文人参加,饮宴作诗好不畅快,这首诗便是那日留下的。”说到此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右卫将军高真行、户部侍郎高审行虽未亲往,但子侄辈的高瑾、高璇、高峤、高绍等皆去赴会。听说太子还特意给典膳丞高政放了假,东宫的格希元、周宝宁等许多人都跟着去了。”

李治不禁暗忖——自高履行死后申国公一脉便已衰落,高正臣成了渤海高氏最具声望之人。如今他已退居林下,搞的什么聚会?贤儿又跟着掺和什么,还嫌笼络的人不够多?当初高家与长孙无忌过从甚密因而遭贬,这才赦回几日又跟东宫勾勾搭搭。李治大为不悦,忙追问:“除这些人,赴会的还有谁?”

“胜友如云,数不胜数啊!”明崇俨故作一脸兴奋,如数家珍,“仅就我所闻,有雍州功曹参军弓嗣初、霍王参军郎余令、赵公族人长孙贞隐、博陵崔氏崔知贤、王勃之兄王勔、弘文馆学士徐昭、新科进士周彦晖,国子监的学生陈子昂、韩仲宣等。大家一来敬重高氏名望,二来也冲着太子面子,连诗作赋推杯换盏,真乃盛会!”其实他虽有谏议大夫之职,却成天在宫里伺候,哪儿认识这许多人?这些话全是媚娘指使。

参加宴会的东宫属官不仅有高政、周宝宁,还有担任太子文学的周思均。他归来将所见所闻告知兄长周思均,媚娘也就很快得知了。其实高氏林亭之宴纯粹文人聚会,以诗会友、切磋艺业,与时政毫不相干,媚娘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可利用之处。她借明崇俨之口列举这份名单——京畿官员、藩王属僚、长孙氏族人、五姓高门之人、被贬官员的亲属,再加上高氏族人以及一群刚入仕途的青年才俊。如果这些人都跟东宫关系密切,李治作何感想?媚娘的计谋实在狠辣,她劝李治离开长安养病正是为了进一步加剧父子隔阂。越不了解长安情况,李治的心就越是悬着,就越揣测李贤背后有何举动。她表面装好人,时而为李贤说点儿好话,却让明崇俨在李治耳边吹更厉害的邪风,一点点将李治的猜忌和愤怒逗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