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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在城里到处设立作战指挥部吗?”花旗阿根问道。

“是的,”林鸣很肯定地说,“好像上海已经是他的地盘。”

此刻,他们都瞪着他,人人都怒气冲冲。因为愤怒,他们总算有了一个共同的仇恨对象。

“他娘的×,”杜月笙恨恨地骂道,“滚他妈的蛋!”

“让我收拾了他,”花旗阿根气冲冲地说,“就在今晚。”

“别冲动。”杜月笙伸出了一根手指,花旗阿根立刻就不出声了。

杜老板一语不发地坐了很久,盯着楼下的那个日本军官,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冷血动物瞄准目标,随时准备出击的阴鸷神情。然后,在他开口说话之前,他回头看着花旗阿根,眼神温和得就像看着一只喜爱的宠物:“首先,我们要找到他的弱点、他的软肋;然后,我们要找准时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最后,我们才会杀了他,一步一步慢慢来。你们就看着吧。”

听着这番话的时候,林鸣的双膝簌簌发抖。楼下,森冈饶有兴致地盯着托马斯,他的这种偏爱非常明显,他们都感觉到了。

他看着楼下,身体里面一片寒凉。下面的舞台上,完全蒙在鼓里的托马斯正在示意下一支独奏曲。接着,查尔斯和欧内斯特开始了一段大三度的萨克斯,兄弟俩的表演带有明显的炫技成分,他们就喜欢耍酷。虽然排演了无数次,这样的演奏已经驾轻就熟,但是,两人之间依然有着可贵的默契。大三度明亮饱满的旋律洋溢着乐观的情绪,每一次,听众都会被感染,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他非常善于编排曲目,这个小格林,即使乐队只剩下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九个人,他照样还能让乐队显得阵容强大,气势饱满。他非常受欢迎,是林鸣的摇钱树,更是林鸣的朋友,是他从事音乐经纪以来,结识的第一位真正的朋友。这个婊子养的日本大将就不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吗?他就不能立刻起身,离开这里,上别的地方去吗?林鸣的目光,落在这两个让他揪心的人身上,心里却翻滚着这些哀伤而无奈的问题。

坐在林鸣前面的宋玉花,此时心里也充满了恐惧。而且,她还能看见林鸣所不能看见的一幕。那是杜月笙的眼神,阴暗尖锐,随着这眼神在森冈和托马斯身上来回游走,变得越来越凝重。那目光里,是冷冷的算计筹谋。她很清楚杜月笙心里在想什么,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诱饵就是托马斯了。她的心一阵抽搐,她不敢想下去了,她不愿看到任何不幸降临到这个和她只说过一次话的男人身上。

演出结束后,她跟在她的主人身后下楼了,老火鸦和花旗阿根走在前面,在拥挤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通道。

谁也没有注意到,森冈也从大厅的另一边挤过来了,宋玉花几乎都走到门口了,才看见了他。托马斯此时就站在门口,跟客人们致谢道别。

森冈此时也挤在人群中,就在她前方不远处,大概一米左右的距离吧。看见他的背影,宋玉花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如同遭到电击一般烧灼起来,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她都能看见他的后颈了,看见后颈正中一颗深色的肉瘤,她感到一阵反胃。他的皮肤是褐色的,是被日本的太阳晒出来的褐色。他们离得那么近,她几乎能闻到他的气息,这股来自于她仇恨的男人的气息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隐隐听见他用英语和托马斯说了几句话。

“你是怎么来的?”她听到他在发问,“这是我的名片,也许你会用到,拿着吧。”她看见他把名片塞到托马斯手里,然后浅浅一点头,随着人流出了大门。

宋玉花在后面怒视着他,任由人流将她推送到托马斯的前面。托马斯看见她,一下子呆住了。她的眼光避开了托马斯,巡视着四周的人群,就在经过他身边的一瞬间,她极其敏捷地将托马斯手上的名片打掉了。名片掉在了地上,消失在人们的鞋底,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