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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她病倒以后,就再也没回到那个教堂。每个礼拜天,沉默的管风琴宣布着她的缺席。虽然马丁森牧师带领全体教友为妈妈的康复祈祷,可还是无济于事,妈妈的身体,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如果她走了,她的葬礼上,又有谁来演奏管风琴呢?他在祈祷的时候,总是走神,时时会回想着这个问题,它就像一个不协调的错位音符,在不应该出现的时候响起,让他感到羞愧。

那天,当他回到家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摆满了食物。朋友和邻居们在他家进进出出,带来了自家炖煮的汤锅和烤制的焙菜。她感谢他们的到来,可她说不出话了,只是从被窝里伸出手。他们握着那只手,枯干如柴,冰凉无力。从她的房间里出来时,他们都说:“我觉得,今晚很难熬啊。”或者,他们说:“看上去很不好啊,也许医生说对了呢。”

后来,很奇怪地,人们又变得不那么痛苦悲伤了。“看上去很平静啊。”那是住在楼下的黑泽尔先生说的。还有,马丁森牧师,妈妈数十年的老友和雇主,也说了:“今天,我在她脸上看到了上帝的笑容。”

托马斯在窄小的厨房里加热那些食物,然后端出来,放在桌子上,那里已经放了很多盘菜了。客厅里挤满了妈妈教会里的女人们,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八卦着东家长西家短,不时地从卧室进进出出,汇报着最新的状态。她看上去更平静了,对的,今天没那么痛苦了。我很肯定。让她睡去吧。接着,她们又过来拥抱他,安慰他,喃喃地说着第二天还会再来看望他妈妈。她们围住他时,就像一群老鸟,他能感觉到她们的体温,闻到她们的体味,喷了香水,扑了粉,带着点酸酸的味道。

然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和妈妈在一起。他把杯盘都洗干净了,清空水槽的时候,悲伤和着洗碗水,一起流走了。他在这个屋子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从来没有离开过。每一块地板的纹理、每一条墙纸的缝隙,他都熟悉,可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如果她走了,他也要搬出这里了。可是,到哪里去呢?去寄宿家庭?还是去西部?听人们说,西雅图有工作机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她的房门,准备好被疾病的味道包围。那是一种奇怪的、带点甜甜的味道,现在,那种味道来了,里面还掺杂了一丝陌生的气味,或者,那是白天某一位访客带来的吧。“妈妈,你感觉怎样?”

没有声音,他停顿了一下,是不是该让她睡着?

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于是,他看清楚了,她躺在床上,她看上去平静极了,一动不动,好像整个人都沉进了床垫里。“妈妈?”他又叫了一声。

他把一只手放在妈妈的手臂上,倏地跳了开来,仿佛碰到了一只烧红的炉子。其实,那不是烫,而是,冰冷。他又碰了碰她,这一次,他动作放慢了,在他的内心,一切都崩塌了。

“他会上门裁衣服,但不会待很久。”

“先生?”是华叔,还站在他面前,看他没反应,又叫了一声。

你看着那张床,看到妈妈走了。哦,对了,他的衣服。变卖了所有的家当,包括那架钢琴之后,他什么也没了,只剩下两套西服,几件衣裤,皮鞋,还有一只皮箱。那是他爸爸留下来的皮箱,现在,皮箱里面装着他最喜爱的音乐作品,那是他的心血,一辈子的积累。“可我只有这些衣服。”

华叔摇了摇头,说:“裁缝晚上会来。”

“我没钱,我还没拿到薪水。”

华叔的眼睛眨巴着,有点不耐:“先生,你的支票过半个月就来了,裁缝那里可以打个三十天的欠条,没问题的。”

“这样啊,我知道了。”托马斯说道。这是他以前没操过的心,就是想操也没那个能力,“那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