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11页)

莫西布・汗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将这本百科全书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眼睛瞪着这些来朗诵戏剧的人。“诸位知道,这其中有一点很好笑。英国人写了这种东西,可自己也不明白阿富汗人到底是怎么把英国军队痛痛快快地狠揍了……两次的。写这东西的人肯定是憋在小房间里,坐在凳子上,苦苦思索:这些阿富汗人究竟算哪类人呢?竟能够打败我们的军队?然后就七拼八凑地描写出了一个最不像英国人的民族,随后又将这些文字一本正经地写进了这本巨著当中,我在牛津的时候第一次读到这本书。我的反应是什么?我当时的想法?我很骄傲,一个弗兰基居然把我看得如此透彻,还写得带有如此敬意。现在我渐渐年长,这才从字里行间看出了仇恨,或者说,是无知。其实,也并非如此。这些文字是一位学者带着尊敬写出的肺腑之言,只是他搞不明白我们阿富汗人的力量来自何处。不要忘记那句精彩的结语:‘这种魅力难以持久,随后这个欧洲人就会发现阿富汗人的残忍和狡诈的特点与其独立自主的精神一样突出。’”

“莫西布!”我嚷道,“你把这段都背下来了,是不是?”

“只背了我最爱的那部分。”他笑道。

“‘残忍和狡诈’也算你的最爱?”阿斯科维斯小姐疑惑地问道。

“用上述特点来捍卫句子最末的一个字眼儿,就是好话了。”莫西布回答说,“一定要记住最后一个字眼儿,阿斯科维斯小姐。独立精神。”然后他轻松地笑了起来,说道,“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你们英国人终于把我当成可以信赖的朋友了。否则我怎么敢在这种地方给你们读这种文章?就在这里,我那些残忍狡诈的祖先可是曾经两次将喀布尔城里所有的英国人赶尽杀绝。在1841年我们实施了暴行,然后在1879年故伎重演,你们居然还愿意让我出现在这里,真是他妈的宽宏大量啊。”

“难道你以为我们英国人忘了那些大屠杀?”赫伯特爵士语气沉重地说道,“那些事让我们对喀布尔有了一种特殊的情结。在这些血红色的残垣断壁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像在广岛,头顶有飞机飞过时可能也是这种感觉。”

“我们最好开始朗诵剧本吧。”我提议。

“他想要出风头。”一位年轻的英国官员嘲笑道。他是我的主要对手,也想获得格丽琴・阿斯科维斯小姐的垂青。

“事实上,”一个法国人用法语说道,“他今晚还得亲吻英格丽小姐呢。”

“没错,”我急切地说,“我非常希望能在明天早晨之前演到那个情节。”

“聪明小子,”英格丽笑道,“早晨是我最丑的时候。”

于是,朗诵就在这种气氛中开始了。第一幕里,大家的声音都有些奇怪,因为演哈里・布鲁克的英国人一口牛津腔调,英格丽只能本色出演,她的角色只是个胸前伟大的瑞典美人,其他人也都没进入状态,包括我自己也是,怎么表演也只是一个美国大使馆里的年轻小子。然而,毕竟屋子里暖融融的,听众们又都全神贯注。屋外有狼群的气味,没有人会忘记我们身在阿富汗的严冬季节,离我们所知晓的文明非常、非常地遥远。我认为,就连莫西布・汗也被我们的表演打动了,在第一幕结束的时候他问道:“赫伯特爵士,以前我错过的那些聚会也像今晚一样精彩吗?”

“就我所见过的,一直很精彩,”英国人回答道,“三周前,我们朗读了《天主教堂谋杀案》,我在里面朗诵托马斯・阿・贝克特的角色。”

“噢,我真该观赏那次表演!”莫西布嚷道,“美国大学里那帮人都很迷T.S.艾略特。他们崇拜艾略特,因为他是美国同胞中的诗人,他们尊重艾略特,因为他逃离了美国,那些人自己也想逃走,但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