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第4/7页)

为了和阿兹莎相处的时间能久一点,莱拉只得和他纠缠,苦苦哀求。她这么做,既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玛丽雅姆。阿兹莎的离开让玛丽雅姆伤心欲绝,但是和过去一样,玛丽雅姆选择了独自默默忍受自己的苦楚。也是为了察尔迈伊,他每天都为找不到姐姐而大发脾气,有时候还会哭个不停。

有时候,在去恤孤院的路上,拉希德会停下来,抱怨他的腿很酸。然后他会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家里走,一点脚酸腿软的迹象都没有。要不然他会吧嗒一下舌头,然后说:“我的肺,莱拉。我喘不过气来。说不定明天我就会觉得好一点,或者后天。我们等等看。”他连一声喘息都懒得装出来。每当他转身走回家时,他常常会点燃一根香烟。莱拉只得无助地跟着他回家,心中既恨且怒,气得浑身发抖。

然后,有一天,他说再也不会带莱拉过去了。“为了找工作,我一整天都在马路上走,”他说,“我累得不行了。”

“那我自己去,”莱拉说,“别拦我,拉希德。你听到吗?你想打的话,随便你怎么打,但我一定要去。”

“随你的便。但你避不开塔利班的。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我跟你一起去。”玛丽雅姆说。

莱拉不肯答应。“你必须留在家里照顾察尔迈伊。万一我们被拦住了……我不希望他看到。”

就这样,突然之间,如何见到阿兹莎成了莱拉生活中的头等大事。有一半时间,她没能走到恤孤院那边去。往往她在横穿马路的时候,就会被塔利班撞见,遭到盘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要去哪里?你为什么一个人?你的丈夫在哪里?——然后被押送回家。如果走运的话,她只会受到一声责骂,或者屁股被踢一脚,后背被推一把。在其他时候,塔利班会用木棒、刚折断的树枝和短皮鞭抽她,扇她耳光,用拳头打她。

有一天,一个年轻的塔利班用一根收音机的天线抽打莱拉。打完之后,他又在她脖子上猛击一拳,对她说:“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会打得你妈的奶汁从你骨头里面喷出来。”

那一次,莱拉回到家里。她趴在地板上,觉得自己活像一只既可怜又愚蠢的动物;玛丽雅姆拿着一块湿布给她擦净后背和大腿的血迹,她不时痛得倒抽冷气。但是,莱拉通常拒绝受困家中。她装出一副回家的样子,然后换了一条路线,沿着马路的边缘走。有时候她会被逮住,受到盘问和斥责——每天两次、三次甚至四次。然后皮鞭和天线会劈头盖脸抽过来,她带着浑身血迹挣扎着走回家,至于阿兹莎,她连一眼都没看到。很快,莱拉就习惯了多穿几件衣服,就算天气很热,她也会在布卡下面穿两三件毛衣,为的是减轻一点挨打的痛苦。

但是对莱拉而言,如果她能避开塔利班,终于见到阿兹莎,那么挨打也是值得的。到那个时候,她可以尽情地和阿兹莎待在一起,有时候甚至一待几个小时。她们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附近,周围是别的孩子和前来探视的母亲,聊起阿兹莎过去一个星期学到的知识。

阿兹莎说察曼叔叔每天总会教他们一点东西,多数时候是阅读和写作,有时是地理学,一点历史学或者科学知识,还有一些关于动植物的知识。

“但是我们必须把窗帘拉起来,”阿兹莎说,“这样就不会被塔利班发现了。”察曼叔叔准备了毛线针和线团,她说,以便应付塔利班的检查。“我们把书本藏起来,假装织毛衣。”

有一天,莱拉去探望阿兹莎,她看到一个中年妇女;那女人来看望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她把布卡的头套掀在背后。莱拉认出那张尖尖的脸庞和浓黑的眉毛,但她的嘴巴已经瘪了下去,头发也已灰白。莱拉还记得这个女人当时系着围巾,穿着黑色的裙子,说话声音尖利;也记得她常常把一头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人们能看见她脖子后面黑色的鬃毛。莱拉记得这个女人曾经禁止女学生把脸蒙起来,她说女人和男人是平等的,既然男人不用把面部遮住,那么就没有理由要求女人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