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二十八章(第4/6页)

亚历山大抬头望着切萨雷:“我的孩子,我让你受委屈了,我请求你的原谅。”

切萨雷望着父亲,眼神中带着几分怜惜,又有几分警惕。“是什么事儿,爸爸?”他说,声音轻柔得几乎让教皇落下泪来。

“我把权力说成是邪恶,”亚历山大一边挣扎着呼吸,一边说,“但是恐怕我从来没有把它解释清楚。我向你警告过权力的邪恶,而不是鼓励你仔细地审视权力。我从未向你解释过,践行权力的唯一善的理由,就是爱。”他艰难地呼吸着,喉头发出嘶嘶的响声。

“那又怎么样呢,爸爸?”切萨雷问。

突然之间,亚历山大觉得一阵头昏。他觉得自己又变年轻了,仍然是当年的那个红衣主教,坐在寓所内与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谈天说地,还有个婴儿在一旁玩耍。他感觉呼吸轻松了一些。“如果你的心中没有爱,那么权力就是一种错误,更重要的是,它甚至会变成一种威胁。因为权力是危险的,任何时候都可能变质。”

他似乎再度堕入梦中,此刻,他想象着儿子担任教廷大将军,想象着一次次征战、一次次取胜,他看见血腥的杀戮、野蛮的厮杀,看着他所征服的人们如何被毁灭。

他听见切萨雷呼喊着他。他听见儿子在发问,声音似乎来自久远的从前,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来。“难道权力不是一种美德?难道它不能帮助拯救许许多多人的灵魂?”

亚历山大含糊地说道:“我的儿子,权力本身什么也证明不了。它只是毫无意义地将一个人的意志凌驾于另一个人之上。权力不是什么美德。”

切萨雷伸手握住父亲的手,紧紧地握着:“父亲,以后再说吧,说话耗费你太多力气了。”

亚历山大微笑着,他心里认为这是个灿烂的微笑,但切萨雷看到的只是面部的扭曲。他用他的病肺呼进足够多的空气后,又说道:“如果心里没有爱,权力只会使人类同动物,而非接近天使。”教皇的肤色正在变暗,脸色更加苍白了,可是当马卢扎医生又被叫来时,亚历山大挥挥手让他走。他告诉医生说:“你在这儿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接着,他又将脸转向儿子,挣扎着强睁开眼,此时它们已变得异常沉重。“切萨雷,我的儿子,你是否爱过什么人胜过你自己?”他问道。

“是的,爸爸,”切萨雷说,“我爱过。”

亚历山大又问:“那个人是谁?”

“是我的妹妹。”切萨雷坦诚地说,他低下头,眼里闪着泪花。这几乎像是一次告解。

“卢克莱西娅,”亚历山大轻声说,接着又笑了。在他听来,女儿的名字就好似一首歌。“是的,”他说,“这是我的罪恶,对你的祸害,而于她则是种美德。”

切萨雷说:“我会告诉她你爱她。此时此刻不能跟你在一起,她一定感到无比伤痛。”

亚历山大脸上没有丝毫矫饰,他继续说道:“告诉她,她一直都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花朵。生命中如若没有鲜花,那根本算不上活过。美丽的东西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重要。”

切萨雷望着父亲,他头一回发现父亲其实也是个凡人,也有彷徨和软弱。他们的谈话从未像现在这样自由随意。此刻,他想更多地了解这个身为他父亲的人:“爸爸,你是否爱过什么人胜过你自己呢?”

亚历山大无比艰难地张开嘴,继续说道:“是的,我的儿子,是的……”他说着,神情充满渴望。

“那个人是谁?”切萨雷问道,像父亲刚才问他一样。

亚历山大说:“是我的孩子,我所有的孩子。可是我怕这也是个错误。在其中一个本应接受神恩成为教皇圣父的孩子身上,我倾注了过多的爱。我本应用这些爱更多地侍奉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