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九章

亚历山大不能忍受卢克莱西娅的眼泪。在公共场合,她强打精神、故作勇敢;可每回他们独处时,她几乎不说话,说起话来措辞也相当有礼貌。他甚至邀请了朱丽娅和阿德瑞娜,让她们带来卢克莱西娅的大儿子与她在一起,但仍然未能摆脱她心头的绝望。现在,大多数夜晚,他们都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亚历山大怀念他们曾经轻松的谈话,还有卢克莱西娅的热情活力——如今再也看不见了,他觉得心头十分沉重。

卢克莱西娅再一次感到无助,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虽然她没有指责父亲与法国的联姻计划,也理解丈夫需要对自己的家族施以援手,可是,她还是为现实而哀痛——因为政治的不和,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被迫与阿尔方索分离。这痛苦几乎让她无法承受。她在心里试图为这一切辩白,可内心却拒绝一切辩驳。她每天千百次地问自己,为什么她亲爱的丈夫竟然一封信也不写给她。

连续几周看着女儿痛苦绝望,亚历山大也快要精神崩溃了。他想了一个办法,也许这个办法管用。卢克莱西娅聪明又优雅,且不乏他身上才有的一些领袖气质。她无疑遗传到了他的一些魅力,纵然从最近来看这些才德并不那么明显。

虽然如此,他有个更大的计划。他心里一直盘算着封授给她罗马涅地区的一些领地——等切萨雷把它攻占下来之后。他心想,也许治理这块领地会在未来带来一些益处,让她忘却心头深切的伤痛。而她那位愚蠢的丈夫依然舒服地坐在科隆那城堡,执拗地拒绝回罗马。毫无疑问,他也思念着妻子,但是几个月来他都没有得到妻子的任何回复,他心想,她一定已经将他抛弃了。教皇心存感激地找来塞威龙——卢克莱西娅和阿尔方索结婚典礼上手持长剑悬在两人头顶的那位西班牙上尉,请他找那不勒斯国王帮忙,将阿尔方索带回去。

亚历山大对两人的这种情绪最为焦虑。虽然他绝不是个禁欲苦修之人,也有自己的情爱生活,可他内心的担忧却比两个年轻人的痛苦更有意义。因为上帝知道,每个人一生当中到底还会有多少个爱人!如果失去每个爱人都同样悲痛,就没时间完成自己的工作、履行上帝的使命了。

经过深思熟虑,并和杜阿尔特商讨之后,亚历山大决定派卢克莱西娅去治理一个叫内皮的地方。那是个美丽的地方。那地方原本属于红衣主教阿斯卡尼奥・斯弗萨,他逃往那不勒斯之后,教皇便将它收回了。

因为卢克莱西娅尚在妊娠晚期,亚历山大明白他们必须小心谨慎,宁可路上多花些时间。他会安排大量使节陪同她,为她准备一个镀金的废物箱,以防骑马时因为过于颠簸而恶心呕吐。他还会在头几个星期派米凯罗特保护她,确保这个地方安全后才回来。当然,她抵达内皮后必须给她配一名顾问,教她如何治国安邦。

亚历山大教皇知道教会里一定会有人反对,因为她毕竟是个女人。可卢克莱西娅生来就有政治才能,且在政治素养上也得到了许多培养,没有理由仅仅因为她不是男人就任凭她的才华荒废。她的血管中流淌着波吉亚家族的血,因此,她的天分必须利用起来。

他对小儿子约弗瑞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而且事实上他对约弗瑞的妻子桑夏非常生气。当然他知道,自己的这些恨意其实是出于对她的叔父——那不勒斯国王的不满。他的女儿罗塞塔竟然拒绝嫁给教皇的儿子,真是傲慢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脸皮真厚!而且,亚历山大不傻,他明白国王可以命令女儿嫁给切萨雷,然而国王没有。因此,他的结论是,拒绝他儿子的其实正是国王本人。

桑夏,小儿子所娶的那位那不勒斯公主,是个顽固、任性的女孩,而且,重点是她到现在也还没有为约弗瑞生下任何子嗣。她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如果让约弗瑞当红衣主教,切萨雷做桑夏的丈夫——毫无疑问,他一定能驯服她,这样的话,他们都会过得比现在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