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10页)

送走了霍震西,张幼林径直来到了荣宝斋后院的北屋。庄虎臣正在边打算盘边看账本,张幼林笑嘻嘻地凑上去:“师傅,对账呢,这个月买卖还不错吧?”

庄虎臣阴着脸“啪”地将账本摔在桌上:“你甭叫我师傅!”

张幼林吓了一跳:“怎么啦?师傅,我是不是又哪儿做错了?”

庄虎臣指了指账本:“这就得问你了,瞧见没有?这个月买卖是不错,可就赢利不多,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张幼林摇摇头:“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全是你‘造’的,有你这么做买卖的吗?恨不得挣一个花俩,叫花子从门口过,你说给几吊就是几吊,客人来买东西,你就按咱定好的价卖吧?不行,还非上赶着给人打折,一打就是五折,你知道不知道,五折往外卖,就等于咱丝毫不赚只落个赔本赚吆喝,我告诉你说,这么做下去,你非把荣宝斋做倒了不行!”庄虎臣越说越生气。

张幼林赔着笑脸:“师傅,跟您说实话吧,自打跟您学了徒,我都变得抠抠搜搜的了,昨儿个我喂鸟儿的活虫儿没了,要照过去,我递个话儿,给点儿银子,人家就给送家来了,可现在咱会过了,舍不得花银子,愣是自己跑陶然亭逮虫儿去了……”

庄虎臣打断他:“你少跟我胡扯,你说你,学徒也好几年了,怎么这少爷脾气就是改不了呢?有点工夫就提笼架鸟儿斗蛐蛐儿,花起银子像流水,这哪儿像个买卖人?”

“师傅您别生气,我以后改还不行?别的都听您的,可有一样儿,我跟您的想法不太一样,我说了您可别骂我,您呢,就像个卖酸枣面儿的,琢磨的全是蝇头小利,仨瓜俩枣的也算计,师傅,不是我说您,这么做生意可做不大……”

“嗯,我是卖酸枣面儿的,仨瓜俩枣的也算计?”庄虎臣冷笑道,“那你呢?挣一个花俩就能做成大生意?”

张幼林在庄虎臣的对面坐下:“打个比方,您看我叔儿吧,别看没什么大本事,可人家吃过玩过见过,往那儿一站,甭说话,谁都得承认这是位爷。咱做买卖也得拿出点儿爷的派头,该大方咱得大方,要是成天算小账,大生意就不会找上门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的大少爷,这我就得问问了,您倒是成天仗义疏财,可也没见您做成什么大买卖呀?您能不能露一手给师傅瞧瞧,让师傅也见识见识,什么叫大买卖?”

张幼林就等这句话呢,他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拿出霍震西的订货单放在桌子上:“师傅,您瞧瞧这单子,还算说得过去吧?”

庄虎臣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一下子坐直了:“我的天,大单啊!顶咱铺子里半年的销量,这是哪儿订的货?”张幼林微笑着答道:“西北,是我霍大叔帮着操办的。”

庄虎臣兴奋地站起身:“这可是笔长线的买卖,荣宝斋总算是有立得住的生意了!”

庄虎臣在屋里来回走动着,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张幼林看着他:“师傅,我觉得做生意和做人差不多,以宽厚之心待人,以公平之心行事,不刻意追求结果,无为而无不为,其结果也许就是柳岸花明,做人也罢,做生意也罢,到了这个份儿上,就该是一种新的境界了。”

庄虎臣站住:“好啊幼林,给你师傅讲上课啦?”

张幼林赶紧摇头:“不敢,不敢,您永远是我师傅……”

夜晚,同文馆内的一个大厅里灯火辉煌,这里正在举办舞会,乐队演奏的曲目是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几对洋人随着那优美、动人的旋律正在翩翩起舞,张幼林、张继林和同学们穿着新式制服站在舞池旁边观看着。

伊万和秋月走进来,秋月一身洋式盛装,光彩照人,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张幼林看呆了,嘴里喃喃地:“秋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