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第2/3页)

她离家还有一百码远的时候,看到她父亲向她走来。他提着一个大罐子,大概是要到安妮特母亲佩姬·珀金那位村里的酿酒师手里买些淡啤酒。每年这个时候,爸总有些钱,因为地里有许多活要雇他干。

起初他并没看见她。

她打量着他走在田间窄道上的瘦削身材。他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罩衫,戴一顶破帽子,脚上是用草系着的自制便鞋。他尽量迈着既偷偷摸摸又潇洒自由的步子:他总是像个神色紧张的陌生人假装是在自己家的样子。他的大鼻子两边是一双靠得很近的眼睛,宽大的下颌向上突出,因此他的面相就如一个大三角形:格温达知道自己长得像他。他用眼角瞥着穿过地里的妇女,仿佛他并不想让她们知道他在观察她们。

他走到跟前,才从他低垂的眼皮下向上朝她投来他那鬼鬼祟祟的一瞥。他马上目光又向下,然后再抬起。她扬起下巴颏,傲慢地瞪了一眼。

他脸上掠过惊诧的神色。“是你?”他说,“出什么事了?”

“小贩西姆不是白铁匠,他是个强盗。”

“他现在在哪儿?”

“在地狱里,爸,你可以在那里见他。”

“你把他杀了?”

“不是。”她早已想好不说出实情,“上帝杀死了他。王桥的大桥坍塌时,西姆正在过桥。上帝为他的罪孽惩罚了他。他还没惩罚你吗?”

“上帝宽恕好基督徒。”

“你要对我说的就这些吗?——上帝宽恕好基督徒?”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用我的智慧。”

他脸上掠过一个狡猾的表情。“你是个好姑娘,”他说。

她怀疑地瞪着他。“你这会儿又想什么鬼点子了?”

“你是个好姑娘,”他重复了一遍,“现在进屋去见你母亲吧。你今天的晚饭会喝上一杯淡啤酒的。”他说完就继续走他的路了。

格温达皱起了眉头。爸看来不怕妈知道实情以后会说些什么。也许他以为格温达出于羞耻心不会告诉她。哼,他想错了。

凯西和琼妮在屋外的地上玩儿。她们看到格温达,就跳起身,朝她跑来。她们又跳又叫,高兴极了。格温达搂住两个妹妹,想起曾以为再也看不到她们了;就是在那时,她为把长刀捅进阿尔文的脑袋而狂喜了。

她进到屋里,妈坐在一个板凳上,给小埃里克喂奶,帮他抱稳奶杯,以免泼洒。她看到格温达时,高兴得叫了起来。她放下奶杯,站起身,拥抱了她。格温达哭了出来。

她一哭,可就止不住了。她哭是因为西姆拴着她,带她出了城,还因为他让阿尔文操她,为了桥塌时死的一切人,也因为伍尔夫里克爱着安妮特。

等她的抽泣过去,可以开始讲话了,她说:“妈,爸把我卖了。他卖掉我换了头奶牛,而我不得不去和强盗在一起。”

“这太不对了。”她母亲说。

“比不对更糟糕呢!他太恶毒、邪恶了——他是个魔鬼。”

妈从拥抱中抽出身来。“别这么说。”

“这是真的!”

“他是你父亲。”

“做父亲的是不会把孩子当牲口卖的。我没有父亲。”

“他养了你十八年啊!”

格温达不解地瞪着眼。“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把我卖给了强盗!”

“可他给我们换来了奶牛。所以才有奶喂埃里克,哪怕我的奶干了。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格温达吃惊了。“你在替他辩解!”

“他是我拥有的一切呀,格温达,他不是王子。他甚至都不算个农夫。他是个没有土地的短工。可他在差不多二十五年里为这个家尽了一切努力。他能工作时就干活儿,不得已时还得偷。他养活了你,还有你哥,运气好的话,他还要为凯西、琼妮和埃里克做同样的事。不管他有什么毛病,没有他我们的日子会更难。所以就别叫他魔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