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3/10页)

凯瑞丝非常随意地和博纳文图拉打了个招呼:他就借住她家。虽然从梅尔辛的年龄和他身上穿的显然是师傅传下来的旧衣服,一眼就能看出他不过是个学徒工,博纳文图拉还是和善地向他点了点头。

博纳文图拉正打量着教堂建筑。他语调轻松地说道:“一连五年了,我年年来王桥,但直到今天我才注意到,交叉甬道的窗户比教堂其余部分的窗户要大。”他说的是法语,但夹杂着一些意大利托斯卡纳地区方言中的词。

梅尔辛听懂他的话并不费力。他已经成人了,像大部分英格兰骑士的儿子一样,他同父母讲诺曼法语,同伙伴们讲英语。他能猜出许多意大利语词汇的含义,因为他在修士办的学校里学过拉丁文。“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窗户是这样设计的。”他说。

博纳文图拉扬起了眉毛,非常惊讶一个学徒竟然敢说自己懂得这样的事情。

“这座教堂是两百年前修建的,当时中殿和高坛上这些窄窄的尖头窗还是一种创造性的新设计,”梅尔辛继续说道,“继而,一百年后,主教把塔加高了,同时重建了交叉甬道,又装上了当时成为时尚的更大的窗户。”

博纳文图拉很感钦佩。“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修道院图书馆里有一本关于本修道院历史的书,叫做《蒂莫西书》,详细讲述了教堂建筑的情况。书的大部分是在伟大的菲利普副院长在世时写成的,不过后人也作了些补充。我小时候在修士的学校里读过它。”

博纳文图拉仔细打量了梅尔辛半天,好像是要记住他的面孔,然后他随口说道:“这是座很不错的建筑。”

“意大利的建筑很不同吗?”梅尔辛很喜欢谈论外国和外国人的生活,对他们的建筑尤其感兴趣。

博纳文图拉带着沉思的表情说道:“我想建筑的原理到处都是一样的。不过在英格兰,我从来没见过穹顶。”

“什么叫穹顶?”

“就是圆形的屋顶,像半个球一样。”

梅尔辛大为吃惊。“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穹顶是怎么建成的?”

博纳文图拉大笑起来。“年轻人,别忘了我是个羊毛商。我只消用手指捻一捻毛线,就能告诉你那羊毛是产于科茨沃尔德的绵羊还是林肯的绵羊,但我连个鸡窝怎么搭都不知道,更别提穹顶了。”

这时梅尔辛的师傅埃尔弗里克过来了。他是个有钱人,穿着昂贵的衣服,但这些衣服怎么看都和他不般配。他向来是个势利眼,因而根本没理睬凯瑞丝和梅尔辛,而是向博纳文图拉深鞠一躬,说道:“很荣幸尊驾再度光临敝城,老爷。”

梅尔辛走开了。

“你说世界上总共有多少种语言?”凯瑞丝问他。

她总是胡思乱想。梅尔辛不假思索地答道:“五种。”

“别这样,严肃点儿,”她说。“你看,有英语,有法语,有拉丁语,这就是三种。佛罗伦萨人和威尼斯人说的话也不同,尽管他们用同样的词汇。”

“你说得对,”梅尔辛说着,加入了这个游戏,“这就已经是五种语言了。此外还有佛兰芒语。”王桥很少有人能分得清来自佛兰德的那些纺织城——诸如伊珀尔、布鲁日、根特等的羊毛商的口音。

“还有丹麦语。”

“阿拉伯人也有自己的语言,他们写字时,用的字母跟我们都不一样。“

“塞西莉亚嬷嬷还说过,所有的野蛮人也都有自己的语言——像苏格兰语、威尔士语、爱尔兰语,也许还有其他语言——但根本没人知道怎么写下来。这就是十一种语言了。世界上也许还有什么我们根本没听说过的民族呢!”

梅尔辛微笑起来。凯瑞丝是他唯一能谈这样的话题的人。在他们年龄相仿的朋友中,没有人能理解想象陌生的民族和不同的生活方式是多么令人激动。她会漫无目的地提问:住在世界的边缘会是什么样子?教士对上帝的理解会不会错?你怎么知道你此时此刻不是在做梦?他们的思维会天马行空般地驰骋,竞相提出最离奇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