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解药(第3/3页)

赫克尔写道,十九世纪在阿比西尼亚(Abyssinia,今埃塞俄比亚)也有类似的症状与疗法。当地人(通常是女人)容易染病,身体日渐衰弱,家人便会花钱请一组乐队,其中包括小号手、鼓手、横笛手,并且买一些酒,请当地所有的年轻男女都在病人的家里集合。他们跳舞、聚会同欢数天,病人就不药而愈。[72]在二十世纪的索马里,太太罹患西方人所谓的忧郁症(通常是因为丈夫想要娶第二任妻子)时,家人就会找来女巫师看病,如果诊断结果是被“萨灵”(sar)附身,就得召集当地女人来一起跳舞,在漫长狂喜的仪式后,病人就痊愈了。[73]刘易斯描述这些现象时强调,关键在于患者在这个过程中能得到许多物质上的好处。巫师通常会建议,要把病治好,丈夫就得送给生病的妻子很多昂贵的礼物。在我看来,刘易斯认为治疗仪式只是一个表面工具。但对相信的人来说,的确是跳舞仪式把“萨灵”驱赶走了。我们应该尊重他们的信仰。

从十七世纪的英格兰到二十世纪的索马里,我们不能完全从这些例子判定,庆典和舞蹈仪式真的能够治疗所谓的忧郁症,但我们还是有理由去思考这个可能性。首先,这些仪式能够阻断患者孤立的感觉,把他们重新带回社会当中;第二,因为这些仪式鼓励人“放下自我”,也就是释放对自我的禁锢,尽管不是永久的,至少可暂时离开团体里令人不安的评论眼光,或是一向严格的上帝。在十九世纪的社会影响下,尼采跟许多人一样活得孤独又痛苦,但他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狂喜疗法。在所有人都独尊“自我”的时代,他勇敢指出“个体存在的恐惧感”(the horror of individual existence)[74]。当他读到古典文学中所描述的狄俄尼索斯祭典时,心里才隐约感觉到轻松。他想象祭典上“每个人不只和自己的同伴和解,也和内在的自己和解——仿佛玛雅的面纱被撕开,只有碎片漂浮在神秘的真神面前……他觉得自己像梦中曾经看见的神仙一样,徜徉在愉悦与极喜当中”。[75]

通过以上说明,我们了解到欧洲社会这个转变是极大的悲剧,尤以北方新教地区最为严重,有一股社会力量扫荡了传统疗法,也把人民推向了忧郁症。他们庆幸自己在科学、探险、工业上取得了不起的成就,深信自己不像浮士德,不需要出卖灵魂给魔鬼就可以成功。伴随着现代欧洲的“进步”,欧洲人反对庆典活动,但这么做反倒更容易伤害社会。几个世纪前教会官方成功将狄俄尼索斯恶魔化,同样地,欧洲人现在也拒绝了最能调理心情、解救生命的古老妙方——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