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第4/6页)

陈廷敬只朝科尔昆笑微微点头,并不答理,只回头问许达:“许大人,怎么不听您说话?”

许达略显窘状,说:“卑职到任之后,忙着鼓铸一钱四分的新钱,别的还没理出头绪。”

陈廷敬望望许达,觉得此人稍欠精明,任钱法监督只怕不妥。他同许达平日不太熟悉,只听说此君写得一笔好字。

陈廷敬环顾诸位,道:“我以为宝泉局诸事,千头万绪,总的头绪在铜不在钱。朝廷对民间采铜、用铜,多有禁令和限制,天下铜料,大多都在宝、源二局。铜价或贵或贱,原因也在宝、源二局。”

许达拱手低头,道:“陈大人这么一指点,卑职茅塞顿开。”

陈廷敬起身说:“我们去仓库盘点吧。”

科尔昆忙说:“回陈大人,我已同许大人交卸清楚,请许大人出示账目。”

陈廷敬却道:“先不管账目,要紧的是盘准实物。”

科尔昆心里不由得暗惊。历任宝泉局钱法郎中交接都没有盘点仓库,他料定那里头必是一笔煳涂账。他刚刚卸任,如果盘出铜料亏空,自是吃罪不起。可是陈廷敬执意盘点实物,他也没有话说。

仓库为头的役吏唤作张光,他见这么多大人来了,只管低头站着,不敢正眼望人。进门处堆放着古旧废钱,科尔昆抓了些摊在手里,说:“陈大人,这些都是历朝旧钱,掺些新铜,就可铸钱。”

陈廷敬凑上去看看,点头不语。

科尔昆挑出一枚古钱,说:“陈大人,这是秦钱的一种,叫半两钱。”

张光忙凑上来插话,说:“佩戴古钱,可以避邪。”

科尔昆便说:“陈大人不妨佩上这枚半两钱。”

陈廷敬笑道:“我刚才指天为誓,不受毫厘之私啊。”

科尔昆道:“陈大人如此说,下官就真没有脸面了。督理钱法的官员,都会找枚古钱佩戴,大家都习惯了。”

陈廷敬看看科尔昆和许达,见他俩腰间都佩着一枚古钱。

许达也说:“就请陈大人随俗吧。”

陈廷敬不便推辞,说:“好吧,既然说可以避邪,我就受领了。”

向忠忙找来一根丝带,穿了那枚半两钱,替陈廷敬佩上。

张光依着吩咐,领着役吏们过秤记账去了。科尔昆很担心的样子,说:“陈大人,这么多铜料和制钱,盘点起来颇费周章,怕耽误了铸钱啊。”

陈廷敬道:“不妨,吩咐下去,这边只管盘点,另外让造母钱的师傅加紧刻出新钱样式,尽快进呈皇上。”

许达应道:“卑职这就吩咐下去。陈大人,库存制钱怎么办?”

陈廷敬说:“盘点之后封存,待新钱样式出来后改行鼓铸!”

许达领命,跑到旁边如此如此吩咐张光。

陈廷敬在仓库里四处巡视,发觉里头堆着的块铜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亦是同一颜色,暗自觉得蹊跷。他猜这些块铜只怕就是毁钱重铸的,不然哪会形制相同,成色无异?他心中拿定主意,吩咐道:“许大人,先把仓库里的块铜登记造册,从即日起,宝、源二局不得再收购块铜!”

许达只道遵命,向忠却暗自惊骇。

当日夜里,向忠把苏如斋叫到了家里。苏如斋在客堂里站了半日,向忠并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坐在炕上,咕噜咕噜抽着水烟袋。向忠抽完了烟,眼睛慢慢睁开了,苏如斋才敢说话:“向爷,不知您深夜叫我,有何要紧事?”

向忠脸色黑着说:“天大的事!”

苏如斋望着向忠不敢出声。向忠见苏如斋这副样子,冷笑道:“看把你吓的!还没那么可怕。告诉你,宝泉局往后不收块铜了。”

苏如斋顿时慌了:“啊?向爷,您不收块铜了,我可怎么办呀?”

向忠道:“苏如斋,现在不是收不收块铜的事了,你得摸摸自己的脑袋!”